书城童书两片叶子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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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百次温情

“你能给他什么呢?柔软的温床、丰厚的食物、鲜亮的衣裳,还是一个舒适明亮的环境?你看你这里,屋子小,还漏雨。冬天的时候,风灌进来,会把巴冬给冻坏的。”

十一月的一天,巴冬正趴在小房间的窗口,看金黄色的银杏叶像蝴蝶一样落下来,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巴冬轻轻地把门打开一条缝。是两个陌生的城里人,和妈妈面对面坐着。他们看起来好像是夫妻,都穿着体面的衣服——坐在巴冬家狭小的厅堂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妈妈背对着巴冬,巴冬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他能肯定妈妈的脸,一定是布满了忧伤。因为他听到妈妈有点哽咽的声音:“我见到巴冬的时候,他像一只猫那么小。现在,他都长成一个少年了。我们的日子虽然很清苦,但是我们过得很快乐。”

城里的那对夫妻说:“可巴冬是我们的亲生孩子,我们找了他这么多年才找到你这里的。请把他还给我们吧。”

巴冬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疼了,鼻子发酸,差点落下泪来。昨天晚上,妈妈就有点反常,她望着巴冬的眼睛,莫名其妙地说:“我的乖儿子,妈妈真是舍不得你呀。我们在一起都这么多年了,可是……”妈妈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心底藏满了秘密。不过,当时巴冬并没在意,他正在专心地拼那幅主题叫“幸福”的拼图,那是他的奖品。他的手工制作在学校里得了第一名,得来了这个拼图。拼图一共有五百块,拼出的完整的画面上应该是一对温馨的母子。“他们就好像我和妈妈一样。”巴冬望着拼图,总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拼好过。

不过,巴冬在拼图的时候,心里还是充满了温暖和甜蜜。他会想起和妈妈去田野里挖野菜,一边唱歌一边追逐青蛙的快乐情景。还有,他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带着妈妈曲里拐弯地穿过村子里的小路。当自行车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时,他们竟然觉得那是幸福的歌吟。

生活虽然贫困、清苦,可是妈妈的爱巴冬能够感受得到,仿若是一瓶没有兑过水的蜂蜜,浓酽甜蜜,还有淡淡的清香。

“我不要离开妈妈,我是妈妈的儿子。你们不是我的爸爸妈妈。妈妈不能没有我。你们当初为什么要把我丢掉啊……”巴冬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歇斯底里地叫着。

他冲动地想跑出去跟那两个穿着体面的城里人吼叫。突然,他听见那个男人说:“当初,你怎么会那么忍心,把还不满一周岁的孩子偷抱出来?甚至想要把他卖掉?你知道我们做父母的有多么着急。十多年了,我们天天都在找他,天天都在想念他。你这狠心的女人,怎么会对一个婴儿下毒手,干起拐卖儿童的勾当?”

“我……我……”妈妈把两只手插进头发中,深深地埋下头去。巴冬能听到她轻轻的呜咽声:“我当时也是一时昏了头。可是,我毕竟没有卖掉他。我像养自己的孩子一样,把他留在了身边。我爱他,真的,我爱他。”

巴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在他眼里那么温柔坚强的妈妈,竟然是个人贩子?

我竟然没心没肺地跟人贩子生活了这么多年?巴冬的心不禁哆嗦了一下。

然后,他默默地回到床边,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有书包、一些根雕、三两本课外读物、拼图。拼图要不要带走?巴冬犹疑了一下后,还是把它们放进了书包里。

“我要跟你们去城里。”巴冬打开门,从自己的小房间里走出来,然后漫无表情地冲城里的那对夫妇说。

“巴冬?”妈妈抬起泪眼,惊愕地望着他。

“来吧,我们的宝贝。今天,我们就是来接你回家的。”巴冬的亲爸爸亲妈妈张开双臂,慈爱地望着他。巴冬心里酸酸的,又有点暖暖的。他们是如此陌生。可是,他们又是如此温情。

巴冬默默地走向他们,头也不回地说:“那我们走吧。”

妈妈此刻的表情一定充满了悲伤,但是巴冬觉得,那是假的。偷孩子的女人,是多么无耻。是的,真是太无耻了!

巴冬深深地吸口气,走向门口来接他回城的小车。

“巴冬,我的孩子。是妈妈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小车子一溜烟就跑远了,巴冬回过头,望着那个女人发疯一样地追赶着小车,望着那个女人晃晃悠悠地摔倒在地上。

泪水模糊了巴冬的眼睛,但是他心里恨恨的。有多么爱就有多么恨,是这个偷孩子的女人,改变了他的人生啊。

巴冬回家了。家里所有的人都把他当成宝贝。本来嘛,他就是他们的宝贝。

他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愁吃,不愁穿,更不用每天辛劳奔波、帮着那个女人去捡瓶瓶罐罐。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幸福。

可是每天临睡前,巴冬都会有意无意地想起那个小山村,甚至想起那个女人来。

“不要想,不要想起她,不要想起和她有关的一切。”每当那些熟悉的场景出现在眼前时,巴冬都会摇着头,捂着耳朵,闭着眼睛。

但仿佛是中了魔,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

巴冬就这样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怅然若失地在城里过了一年。

又是十一月份了。

一天,巴冬在整理东西的时候,看到了那幅没有拼完整的图,他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拼图其他的地方已经很完整了,残缺的是母子俩的头像。巴冬之所以一直没有把拼图拿出来,是因为他不想看到那两个空白的地方。他常常把大一些的脑袋看作是那个女人,而那个小脑袋就是巴冬自己了。

但是这一天,阳光正从窗外斜斜地射进来,在拼图上晒出一个个跳跃的小光斑。巴冬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万千种混乱的画面,如同潮水一样向他涌来。这种奇特的现象令巴冬充满了好奇。终于,像有一股吸力似的,巴冬在靠窗的桌子边坐下来,安静地拼起图来。

一下下,真的只有一下下,巴冬就把图拼出来了。一个慈爱的母亲、一个纯真的少年,那么温馨的场面,巴冬无比熟悉。他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当泪滴滴落在拼图上的时候,巴冬的眼前突然开了一扇小窗,小窗里突然放起了电影:

最初,女人携同她的男友把巴冬从一个小院里偷抱出来。半路上,女人犹豫了,对男友说:“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男孩子,咱们把他还回去吧。”但是她的男友死活不同意。他们坐上了远去的火车,要到另一个遥远的城市去把巴冬卖掉。晚上,当列车停靠在一个小镇的时候,女人趁男友不留意,偷偷地抱着巴冬下了车。但是她再也找不到巴冬的家了。女人只好在一个僻静的小村庄住了下来。从此,她成了巴冬的妈妈。

每一块拼图都能打开一扇小窗,每一扇小窗都在播放一段真实的电影。那是巴冬从婴儿到少年的成长历程,是妈妈和他的亲密时光:生病的自己和满怀焦虑的妈妈,一天到晚忙忙碌碌还依然微笑着的妈妈……

五百块拼图就是五百个温情故事,巴冬看得泪流满面。

他决定要去找到她,然后再叫她一声妈妈。不,是无数次。他会永远记着她,永远把她当作自己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