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班的男生里，数杨志长得弱，身子骨清瘦，像板夹了似的；脸上有皮没瓤，充其量是个缺了营养的瘪瓜。杨志说话时，声音尖细，丫兮兮的。男生老逗他：“哎，你该不是长变性了吧，阴阳人？”杨志就羞赧起来：“你欺负人，我和你一样，不信上WC比比？”每到这个时候，范东就站出来说话了：“差不多就行啦，不要抓住人的缺点不放。”
杨志很感激范东，所以和范东关系出奇地好。
这次月考前，班主任老师来上发条，让每个同学表态，在上次考试的基础上，打算再进步几个名次。班主任特别提醒杨志：“上次考得不错，看来你还有潜力，这次，能不能赶上学习委员马骥？”杨志一高兴，话就说大了：“老师您说行就一定行。”“好！杨志好样的，大家要向他学习，不但敢挑战自己，还敢挑战班干部。有了这种精神，就不愁没有跨越式的进步！”班主任喜不自禁，激发其他同学依次表态。
轮到范东，范东站起来说：“我确保上次的水平，力争不滑坡。”
班主任老师立马打断他：“范东你这个不行啊你，原地踏步，还理直气壮，这个不行啊这个。我在这儿话说清楚，这个态度，不允许啊！好好向杨志学习，决心就是动力。你不下大的决心，当然不会有大的进步。”
范东说：“向杨志学习没问题，考试得有实力，我实力不济，吹大话骗您，考砸了怎么办？”
同学们都说范东遇事沉着，不头脑发热，所以不高估自己的成绩，实在。同学们也起哄杨志：表态容易考分难哪，你和马骥有9个名次的差距，不到一个月赶上来，疯了吧你，你有那么大的暴发力吗？拉稀吧你。
杨志被逼上梁山，好歹也得硬着头皮往前冲啊！平时大家都说自己丫，大老爷们儿，要想不丫，就得说话算数。
可是，考试这东西，不是你有多大劲，就能考多高的分。轰轰烈烈地考了一通，三天后，五门主课成绩公布，杨志傻眼了，不但没追上马骥，还比自己上次的成绩下降了一个名次。范东小有进步，前进了一个名次。
杨志受到了大家的挖苦、讥笑。最难听的话是：你明明是个丫丫，非要充大老爷们儿，撂沟里去了吧？拉稀吧拉稀吧拉稀吧你拉稀，拉稀吧！
班主任老师的脸色当然也不好看。杨志可是班里临时树起来的表态标兵，结果呢，牛吹炸了，不进还退，老师的脸往哪搁？其他同学考得不好的，还怎么批评？
杨志压力大了去啦，看谁的脸，都好像对自己有意见，一种藐视的感觉。他很难过，恨自己不争气，怎么考糗了呢？他也恨全班同学，你们够过分的，考砸了就得受你们的气呀？那么多难听的话，不怕把自己舌头绕成麻花了，再说不成别人了！
事情就是这样，成是英雄败是寇。英雄受到礼遇，败将受到冷落。
那天发数学作业，杨志正在班主任办公室挨训。等他回来，数学作业本的一页空白处写着：
说你丫，你就丫，撅着屁股打电话。
不不不，外外外，猪肉换了大白菜。
要想鸭子变凤凰，神仙放屁都不响。
这是天大的侮辱！杨志气得把数学作业本都撕了。“谁写的，你给我站出来！”杨志发怒。可他的声音特别地丫，听起来没有凶悍劲，最多只不过是温柔的咆哮，就像蚯蚓要发出响尾蛇的叫声，小金鱼硬和鳄鱼比模样。
没有人理他这个茬，杨志似乎在自我羞辱。人就是这样，某些生理上的缺陷，本不是自己造成的，却必须要自己来承担所带来的后果。女生嫌他不像个男生，男生嫌他太像个女生。其实他站在两性的边缘，自己倒很喜欢做个男生。但不是你想做就能做，除非你哑巴，不要说话，一说话就露馅；除非你把自己加固得雄壮些，看起来很熊。他做不到，天不遂人愿，你能耐谁何？
杨志使出最后一招，在自己桌面大大地写上：“我不是你们用来贬低和嘲笑的对象，我也有尊严的。”
同学们围过来看，看罢，有人给他桌面新加了一首张打油：
驴尥蹶子马筛毛，牛舔屁股骡跳槽。
做出怪诞小样子，再看仍是生坯子。
要想变得有尊严，火速整容找大韩。
范东看不下去了，出来替杨志收拾那些不尊重人格的好事者：“谁有本事冲我来，欺负杨志算什么本事？你算男人，就站出来，明刀明枪地干，像老鼠一样，忒没意思吧！”
女生们呼啦一下子被调动起来，纷纷声援范东：就是的，谁不犯点小错，谁没有生理缺陷，拿别人的痛取乐，很不道德呢。
男生里和范东关系最好的几个也发声了：咱们自己的同学，哪能像对待腐败分子一样，一点面子也不留？帮一把比推一把强，谁推谁人模狗样的。
范东这一挑头，事态渐渐平息下来，杨志在班上的日子好过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