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中华美德:舍身求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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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千里明月

很小的时候,住在乡下姥姥家。

姥姥家最大的家什,就是堂屋外倚墙而立的酱缸,一人抱不拢,铁皮盖子边缘锈迹斑斑。

每年春天,姥姥都要下满满一缸的酱——妈妈、舅舅、二姨、三姨……都爱吃姥姥下的家乡酱。

在我能满山跑着捉蝴蝶时,我就开始帮着姥姥用一人多高的杵子捣碎豆坯(做酱的原料),“嘭”,豆坯的碎末溅了我一脸,姥姥用手替我擦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碎末抖落在酱缸里。姥姥几十年都是这样节节俭俭过来的。

可是,在缸里的酱被儿女们一瓶瓶装走时,姥姥却很慷慨。

小时候,我不懂;长大了,才明白:姥姥对于儿女的爱,一样的慷慨。

姥姥这辈子没过上好日子。

曾经看过姥姥年轻时的照片,白底玉兰花旗袍,细瓷样的满月脸不施粉黛,姥姥是个美人。

漂亮的姥姥18岁嫁了姥爷,一共养育了6个孩子。孩子小的时候,姥爷赌钱,前前后后输了一万多。一万,“大团结”时代的一万,那该是怎样一个天文数字!

姥姥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儿女长大,看着最后一个女儿也嫁人生女,姥姥苍白的脸上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姥姥最开心的,是儿女们携妻引婿一家人来乡下过年。

姥姥家门前的菜地,永远种着妈妈爱吃的黄瓜,舅舅爱吃的芹菜,二姨、三姨爱吃的水萝卜……每年春天,姥姥在菜地忙碌,闲下来,就开始用杵子捣豆下酱。

可是每次欢喜盼来的聚会都会不欢而散,儿女之间,总有些解不开的矛盾,好好的家宴,还不到酒足饭饱,往往就变成了鸿门宴。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我看着姥姥下炕穿过堂屋站在酱缸边舀酱,姥姥的脊背已明显地有些弯了;我看到有一滴泪顺着姥姥的眼角淌下来,滴在酱缸里。

怪不得,现在的酱我吃着这么咸。

我常想,自古红颜多薄命,姿色平平的女子,往往更容易找到幸福。一语成谶。

妈妈也曾是当年乡下出色的美女,只是遇到了爸爸,才放弃了林场安逸的工作来到城里。

后来,倔强又好胜的妈妈和爸爸离了婚,带着我和弟弟过日子。那段日子的艰辛、无助,没有经历的人,不会懂。

我考学、毕业,找到工作,搬出家住在单身宿舍。转眼就是数年,只在周六回一次家,拿几件换洗衣服。

“住不习惯就搬回来吧!”妈妈说。

也许是更急于在妈妈面前证明自己已经是个独立的大人了,我说:“一个人住,挺好的。”

妈妈不再说什么,找个小玻璃瓶,把从姥姥家带回的酱为我装上半瓶。起初我总是敷衍着带走,拿回去给寝友吃。后来,我干脆原封不动地把玻璃瓶摆回了老地方,大的玻璃瓶旁边放着小玻璃瓶,就好像两个人立在那儿,相映成趣,我笑笑,走了。直到有一天,我刚一出门发现忘带了东西,于是折回去,却发现妈妈呆望着小玻璃瓶,怔怔地出神。

霎时间,我犹如醍醐灌顶——那瓶子里装的,是妈妈浓浓的爱;姥姥无私地把她的爱给儿女,而妈妈也把她无私的爱给我。月亮虽有阴晴圆缺,可是对于世界上每个角落忙忙碌碌的所有人,千里明月素心同。

我笑着对妈妈说:“你看,我居然把装酱的瓶子忘带了,幸好没走远。”

我上前一下子把妈妈搂得紧紧的。

我觉得,从来没有和妈妈靠得这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