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明面色微变,翻身下马,伏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地上听了片刻,突然跳起身来:“不好!大批的追兵已经朝这里追过来了。”
刘黑虎骇然地问道:“四弟,咱往那边跑啊?”
杨思明道:“留下五匹马,脱下五六个人的上衣,其余的朝南面的山上跑。”
郭大壮诱惑不解地问道:“四弟,追兵明明是从南往北追,为何我们还往南跑?”
杨思明玉面如霜,厉声喝道:“少要废话!留下五六个人,其余的都隐藏在南山坡的密林里。”
事以到此,眼下已是走投无路,虽然满腹疑惑,但仍奉命而行。
杨思明令六个喽啰脱下上衣,挂在马鞍桥的上面,将五马匹都拉到河岸,从一个壕沟旁折了几根棘条,人手一根,在马的臀部连打数下。五匹马吃痛不起,长声嘶叫,冲向了河里。
大河又宽又深,无匹马起初还探头游泳,游到河中间时,发现马头一沉一浮,过了一会儿,沁水而亡,顺着河流向下飘去。
杨思明布伏疑阵,但求引开赵州的追兵,至于失去五匹马后,手下逃遁更是艰难,也顾不得许多了,眼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杨思明带着六个喽啰向南山走去,又将路上的蹄印清扫干净,走了二三里,便在密林里隐藏了起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果然有上千的官军追至河边,在河边搜索了好一阵子,见岸边发现发现三四匹马的尸体,和淤在泥沙中的衣物,断定敌人已经过了大河,向北逃窜。
大河浪涛汹汹,几个兵卒下水探试了几次,感觉过河危险很大,便下令撤退收兵。
众人见追兵撤退,各个高兴不已,纷纷向杨思明这边围了过来,问道:“他们到了河边怎么就退兵了呢?”
杨思明也不答话,一脸肃严,突然指着三个兄长厉声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杀死那些官兵?”
郭大壮、刘黑虎挠着脑袋闷声不响。
过了好一阵子,齐彪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一起床,就发现你不见了。到城门口去询问。守城的士兵不但不告诉我们,还骂骂咧咧。大壮怕你遇到什么麻烦,缠着士兵询问了几句,谁知那士兵可能被问急了,便说了一句:被抓走了!
一听四弟被抓走了,大哥更是沉不住气,就往城里闯,结果跑来十多个士兵,把我三个围了起来。起初只是动用拳脚,可人家不管那些,非要至我们与死地。俗话说:骂人没好口,打人没好手,这刀枪一动哪能不死人的。”
杨思明抬起了眼睛,苦涩至极地看了看三位哥哥,蓦地探出手指,想说什么,可又说不出来。从心底溢出一声喟叹,眼泪流了出来。
他这一流泪,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望着他。过了半晌,郭瑶琳蹲在他的身旁,安慰道:
“我知道你报国的希望破灭了。不能完成师傅的夙愿,你很伤心,很难过。但你换一种思维去想,这是不是天意?”
杨思明擦拭了一下眼泪道:“我已经成了民族的罪人,想也没有用了。师傅对不住了,徒儿没有实现你的遗愿。但我满怀激情,决心替天行道,救苦于百姓。”
追兵返回了赵州,一时间荒原上又重新恢复安宁祥和的景象。倦鸟归林,蝙蝠横飞,暮色渐渐降临。
众人饥饿难耐,正在收罗这食物。逃时匆忙,谁的身上也没有吃的。齐彪见这种景状,对杨思明道:“我带几个兄弟向下游走走,万一碰上村庄,就买一些吃的。”
杨思明摇头道:“我估计过河的路口现在都已经封死了,目下我们只能隐藏在这里,那都不能去。”
静默了一会儿,杨思明突然说道:“宰杀一匹马,找个深邃山谷,烤肉充饥!”
众人对杨思明的判断虽然存有怀疑,但方才的以兵之计也不得不让人信服。刘黑虎在喽啰的坐骑中找了一匹马,牵到山谷里,当场宰杀。
清风冷月,风啸马嘶,深谷里炊烟袅袅,众人开始烧烤灸肉麻。
一路奔逃,众人颇为倦怠,吃了一些烤肉,精神方才重新振奋了起来,篝火熊熊,谈笑风生。
众人喜乐平安,吃完了烤肉,在溪边饮水洗漱,歇息了下来。山谷中极为寂静,众人心中如释重负,说不出的轻松,喝了几口甘甜的泉水,便倒头而睡。
这一觉睡得十分甘甜。虽然不过一个时辰,便被杨思明叫醒,但众人尽皆觉得精神大振,仿佛浑身充满使不完的力量。
刘黑虎看了看天色,嘴里唠叨着:“距离天亮还大早呢,忙个啥?”
杨思明脸色凝重,也不理他。扭头对郭瑶琳问道:“你看到周二没有?”
众人纷纷四下张望,却不见周二的人影。
杨思明又对郭瑶琳问道:“临睡觉之前,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郭瑶琳答道:“他要带我走。说这事和我们俩没有关系。我没有理他,他就找个地方睡觉去了。”
郭大壮突然叫道:“不好,我包里的银子都没了!”
杨思明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赶紧往河的上游走,找个水浅的地方赶紧渡河。”
刘黑虎百思不得其解,问道:“周二走就走了呗,不就偷走几两银子吗?咱们干嘛要大惊小怪的。”
杨思明怒气冲冲地来到他的近前,用手指在他脑袋上狠狠地戳了一下子,骂道:
“你这个猪头!你想一想,咱们犯下了弥天大罪,官府能轻易放过我们吗?赵州的追兵虽然退去,他们会用快马传递的方式,各路设伏阻截。只要周二一下山,定然遭擒,就他那软骨头两鞭子下去,就得全招。莫说咱们这里危险,二虎山也在劫难逃!”
刘黑虎、齐彪、郭大壮恍然醒悟过来,感到事情严重,急忙对手下的喽啰传下命令:“一切都听从杨四弟的调遣,如有不服从者,就地处死!”
所有的人开始忙碌了起来,把所有的东西都捆在马背上,当即就下了山。到了河岸,一行人沿着河岸一直逆流而上。
杨思明料到这大河,是由多条河流汇聚而成,大河的上游必有许多河汊子,如果从那里过河,河流一定不会像下游这样湍急。
大约走有两个时辰,黎明时分,终于找到了河流分叉的地方。杨思明令所有的人停止前进,便和齐彪二人来到河流的交汇处。
河面乌云横锁,晨星寥落,乳白色的朝雾弥漫在河滩上,阵阵冷风侵寒入骨。杨思明和齐彪挽起了裤腿,向河里走了一两丈,见河水刚好没膝,二人相互一笑,齐彪道:“这里过河保证没事。”
两个人返回军中,此时马少人多,杨思明把郭瑶琳让到自己的马背上,牵着马刚要往河里走,那龙马把头一歪,叼住杨思明的衣服不肯撒嘴。
杨思明明白龙马的意思,是让自己也骑在马背上。杨思明拍了拍它的脑门,笑道:“辛苦了龙兄!”然后也爬上了马背。
龙马欢声不断,蹚着过腹深的河水,很快就到了河对岸。余下的牵着马,蹚着冰冷刺骨过腰深的河水,总算到了河对岸。
刘黑虎唠吵不断,一会儿骂官兵,一会儿骂周二。齐彪听了一会儿,有点不耐烦了,叱道:“你还有脸埋怨?要不是你和郭大壮若事,说不定我们还是人家的座上宾了呢!”
刘黑虎听完,吐了一下大舌头,把脑袋藏到一个喽啰的身后,模样滑稽可爱,好像一个大男孩,把郭瑶琳逗得咯咯而笑。
郭大壮浑身湿漉漉的,抱着肩胛,来到杨思明的身前,嘶嘶哈哈的搓着手:“实在受不了,能点火烤烤吗?”
杨思明郑重地道:“马上离开这里,我估计不出半个时辰追兵就能追到这里,我们马少人多,行军缓慢,你要找死就去点火取暖。”
郭大壮一听这话,寒意顿消,跑到一个隐蔽之处,拧干衣服里的水分,然后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这里。
他们大路不走走小路,穿山度莽,向东北方向走了半个时辰,当他们走到一座山梁时,果然河岸出现了大队人马。
刘黑虎、郭大壮见杨思明料事如神,心里佩服不已,两个人一合计,都弓着腰,装作毕恭毕敬的样子,来到杨思明的身前,笑嘻嘻地说了不少恭维的话。
杨思明坐在山石上,扭头不理。
郭瑶笑道:“你们俩把祸都惹了,就是办成狗奴才杨大哥也不会原谅你的!嘁!”
两个人也坐了下来,回想起事情的经过,也觉得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如今把四弟害成这个样子,心里也在暗暗的后悔。
杨思明也知道他们此刻的心情,再加责怪也无济于事,目下唯一要做的是,是如何逃脱官兵对他们追击和封锁。
当下把众人召集在一起,正色地说道:“二虎山我们可能回不去了,我们下一步要去往哪里?”
刘黑虎骂道:“我不相信周二那王八羔子会把我的老巢也告诉人家。”
杨思明苦涩地一笑道:“大哥,赶快打消回山的念头吧。如果不出意外,我估计二虎山已经成为一片火海废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