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过了午夜,赵老还在床上翻来覆去,把床弄得“咿呀咿呀”地响。
妻子睁开矇眬的睡眼说,怎么还没睡?
没呢。
别想那么多了,天塌不下来的。
最近有好几个进去了,我怕什么时候会轮到我。
我们不是去领导那里上过供了吗?领导总会关照的吧。
那可不见得,树倒猢狲散的时候,哪还管得了我?
青山寺我们去得那么勤,菩萨也会给我们指一条活路的吧。
烧香拜佛只是在心里安慰自己而已,真的出事了菩萨也救不了我的。
罪过,怎么可以这么想呢?求神拜佛,心诚则灵啊。
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还是没底。
明天就是周末,不如我们明天晚上多带点供品,求求德弘法师给我们指点迷津。
也好,明天再过去求求神灵吧。
顺便也去看看你母亲,好久没去了。
她老人家一个人住着也够孤单的。
现在别想了,先睡吧。
老赵的母亲就住在青山脚下,那里还有三间老房子。老赵想叫母亲一起过来和自己一起住,母亲却不肯。
母亲说,老房子是你爷爷手里传下来的,住了几代人了,都没灾没病的,吉祥着呢,空着多可惜。
每次从青山寺下来,老赵都从老房子附近经过,可是由于都是深夜,怕吵醒母亲影响她休息,都没进房看她。
老赵已经两个月没见到母亲了。
这一次,从青山寺出来,老赵敲响了老房子的门。
母亲开了门,一脸的惊讶。
儿啊,这么迟了来我这里,出什么事了?
没有,我们从青山寺下来,顺便看看您老人家。
去青山寺怎么早晨不去,晚上去?
早晨上山的人太多,晚上安静一点。
儿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光明正大的,怕什么人多?
娘,你知道我是公家的人,被人看到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早晨去寺里的人多着呢,谁知道谁是吃公家饭的。
我还是习惯晚上去。
儿啊,早晨出门路越走越亮,心里也是亮堂堂的。晚上就不一样了,越走越黑,咱心里就会不踏实。
娘说得有道理,儿子就是心里不踏实。
以后上山啊,一定要早晨去。
好的,我听娘的。
抬起头来让娘看看,瘦了,是不是当领导太辛苦了?
是……的,伤脑筋的事情比较多。
别那么劳心,累坏了身体可是自己的,看你的脸色一定是没睡好。
最近是没怎么睡好。
要不晚上住这里吧,这里清净,空气也好。
咱家老房子真是风水宝地,在这里一待心情也好起来了,就住一宿吧。
娘给你们铺床去。
铺床的事让您儿媳妇去忙吧,我陪您聊聊。
是啊,我们娘儿俩也好久没好好聊过了。
是儿子不孝,很少来看娘。
看你说的,你是公家的人,拿公家的薪水就应该好好为公家做事。顾不上娘,娘不怪你。
娘!
娘知道你心里有事。娘活了七十岁了,啥事情没见过,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一早娘跟你一起去青山寺,让德弘法师再开导开导你。
娘,我不是刚从德弘法师那里来吗?
早晨和晚上不一样,明天和今天也不一样。等你在这住过几代人的老房子里住一宿,再听听青山寺的晨钟,心境就不同了。
这一夜老赵睡得极香,是在母亲的叫唤声中醒来的。一家三口呼吸着山间新鲜的空气,沿着挂满露珠的山路拾级而上,老赵感受到了久违的惬意。
铛铛铛,青山寺的大钟撞响了。
钟声透过林间的缝隙传来,如清晨的阳光穿过山间的暮霭,照在老赵的身上,照进老赵的心里。一股暖流涌过他的全身,一切的污浊都慢慢变得清新起来。
娘,听着这钟声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可不是吗?那年学校组织去远足,你怕迟到了,晚上不敢睡觉。我好不容易把你哄睡了,到了早晨却怎么也叫不醒。
小孩子,睡得就是死。
还是学校出发前的钟声把你惊醒的呢。你都顾不得洗脸,一溜烟就往学校跑,干粮都忘了带,是你爹跑着给送过去的。
早晨的钟声听起来比什么声音都清晰,特别能进到心里去……
说着话时,老赵他们已经走进了德弘法师的厢房。
德弘法师微笑着说,施主,我知道你还会来的。此时,施主耳闻晨钟之声,身披朝霞之光,不需要老朽的唠叨,就已经开窍了。只要心门打开了,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从青山寺下来,老赵在家想了一天。
第二天,大家上班的时候,老赵去了纪委。老赵想,不管以后还当不当官,一定要经常陪娘住住,经常听听青山寺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