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华离开以后,余虹佳就病了。这是高禹夏有记忆以来,余虹佳病得最严重的一次。虽然只是小小的伤寒,余虹佳却好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她又是个工作狂,春节期间又免不了要上下打点关系,那几天回来的晚,酒又喝的多,没出几天,就晕倒住进了医院。
“夏夏,你抽空去医院看看你妈妈。”奶奶总是在高禹夏的耳边念叨。
高禹夏一边玩手机一边回,“她不是喜欢保姆吗?您多叫几个保姆去医院照顾她不就行了?我去了反而惹她生气。”
“夏夏!”奶奶叹了口气,坐到高禹夏旁边,“你爸老说你妈是个工作狂,为了工作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可是一个女人要是没了一个完整的家也就什么都没了。”
高禹夏听了,也不回话,依旧低着头紧盯着手机。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的母亲。其实,曾几何时,妈妈也是高禹夏在世上最爱的人。他还记得小时候妈妈带着自己去郊外踏青、和自己一起完成幼儿园老师的手工作业、他还记得妈妈的拿手好菜是番茄炖牛腩……可是,高禹夏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母亲变成了一个开家长会都要让秘书代劳的母亲。
“夏夏,你也别怪你妈。你妈啊。是对这个家付出最多的那个人。”奶奶站起来,走进厨房给她的儿媳炖汤。
奶奶临出发去医院的时候,看了一眼沙发上的高禹夏,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叫他一起去医院的想法。
“奶奶,”就在她握住门把手要出门的那一瞬间,高禹夏突然开了口,“我开车送你去医院吧!”
奶奶自然是开心的不得了,忙说:“好啊好啊!”
到了医院,高禹夏停好了车,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进病房。他一个人坐在车里,心里难受极了,于是拨通了周墨的电话。
“喂?我在陪冯楚试最后一遍礼服,待会再打给你!”高禹夏还没来得及开口周墨又挂掉了电话。高禹夏点燃了一支烟,直到把自己呛到了他才打开车窗。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孤独极了。
“夏夏他送我来的。”奶奶一进余虹佳的病房便对她说道。
余虹佳听了,勉强从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她盯着病房门看了好久,也不见高禹夏进来。“高禹夏还是恨我。”她无力地说。
“小余啊,你别操那么多心了。先养好身子再说。”余虹佳看着已经满头白发的婆婆,突然鼻子一酸,滚下泪来。
“女人这一辈子总要受苦的,”她为余虹佳擦干眼泪,“华子他爸走的早,我一个人把他和小玉拉扯大。那时候我就想啊,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有好几次都差点带着两个孩子寻短见,可是我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现在回头看看,当年的那点辛苦根本算不得什么。”
“妈,”余虹佳哭出声来,她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既没有血缘关系在法律上也不再是自己妈妈的老人,忍不住嚎啕大哭。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她抱住余虹佳,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妈,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余虹佳抽噎着问。
“我不知道,”奶奶看着窗外,她的眼睛像一谭深不见底的湖水,“我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女人要是只在家里洗衣做饭,做贤妻良母,别人要说你没用,挣不着钱;你要是在外打拼事业吧,别人又该说你不顾家。所以啊,我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但是小余啊,妈还是要跟你说一声辛苦了。”
“妈,对不起……对不起……”余虹佳听了这一番话,哭得更加厉害。她不求每个人都能体谅她,但是她希望有人能够尊重她所做的一切。
周墨陪了冯楚一整天,晚上才回到家。洗完澡,她才想起来要给高禹夏回个电话。电话刚一接通,她便迫不及待地跟高禹夏分享她们今天遇到的那家婚纱店的店员有多奇葩,周墨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末了还不忘提醒高禹夏后天去试伴郎的礼服。
“喂?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电话那端什么动静都没有,周墨不免有些生气,“你不会又在玩游戏吧?”
“说完了吗?”高禹夏的声音中带着怒气,“说完了我挂了。”
周墨握着手机,还没反应过来就只听到手机里传来通话结束的提示音。周墨被高禹夏莫名其妙地举动惹怒了,她索性关了机蒙头大睡。
接下来的两天,周墨和高禹夏都没主动联系对方。在冯楚的追问下,周墨才告诉她高禹夏莫名其妙在生气的事情。
到了婚礼的前一天,周墨终于给高禹夏打了电话,可是却无人接听。周墨一个人在房间里都快急哭了,明天就是景昊和冯楚的大喜日子,可是伴郎却失去了联系。这么紧急的情况下景昊肯定来不及再去另请伴郎伴娘了。
“我前两天就说让你去问问看别的朋友,你看现在怎么办?”周墨打给景昊,哭得一把鼻滴一把泪。
“多大点事啊!你别哭了,冯楚知道了该说我欺负你了。”景昊正在KTV里和几个哥们开单身Party。他一边安慰着周墨一边环视着包厢里的这些人,除去已经结婚的老王和李哥,剩下的人里面最合适的人选就莫过于袁修东了,他坏笑着对周墨说:“别担心了,我已经找到伴郎了。”
挂掉电话,景昊坐到袁修东旁边,“伴郎礼服订的是黑色,你没意见吧?”
“啊?”袁修东一头雾水。
“我的礼服是白色,所以你就穿黑色,衬托我'白马王子'的气质……”
“什么?”袁修东放下酒杯,又问了一遍。
“伴娘是周墨,反正你也认识,那明天就这么定了啊!”景昊也不管袁修东是否答应,他只管说完了自己的话就和其他人喝酒去了。反正袁修东明天要来参加婚礼,当伴郎和普通宾客又有什么区别呢?所以景昊敢肯定,袁修东明天会准时出现在婚礼上的。
袁修东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高禹夏看着手机上周墨的未接来电发呆,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想再回拨给周墨。高禹夏盯着手机看了好久,后来他想周墨大概不会再打来了。
“夏夏,你送我去趟医院。”奶奶敲响高禹夏的房门。
“好。”高禹夏将手机放回口袋里,起身出了门。
这一次,奶奶一到医院便说自己腰酸背痛,提不起给余虹佳带的鸡汤和水果。无奈之下,高禹夏只好送奶奶去病房。
走到病房门口,高禹夏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笑声。怀着疑惑的心情打开病房,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孩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小夏,你来了?”谁都看得出来余虹佳高兴坏了,自从她生病住进医院,这还是高禹夏第一次来病房看她。
高禹夏“嗯”了一声,将奶奶给她带的东西放在桌上便要离开。
“喂!”高禹夏正要出门,听到声音便停下了脚步。
“我都听阿姨说了,你妈妈生病了你都不来医院看她,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嘛!”先前高禹夏看到的那个女孩冲到高禹夏面前,一脸愤怒的看着他。
病房里的人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都愣住了,高禹夏暼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你知不知道阿姨的身体有多差?你知不知道她平时的工作有多累?你就不能体谅体谅阿姨吗?”那个女孩子越说越激动,仿佛病房上躺着的是自己的母亲一般。
“你谁啊你?”高禹夏不耐烦的说道。
“你管我我是谁!”女孩子不客气的回道。
“这是成叔叔的女儿成诺,刚从新加坡回来。”余虹佳慢慢坐起来靠在病床上回。
“成诺,”高禹夏想起来了,眼前的这个成诺从小就是大人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学习成绩优异,一路小跑去了新加坡留学的那个姑娘,“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高禹夏!”站在一边的奶奶看不下去了,便让高禹夏去给余虹佳拧一把毛巾过来。高禹夏强忍着心里的怒气进了洗漱间,没想到那个叫成诺的小丫头径直跟着他进了洗漱间。
“你怎么连个毛巾都拧不好?”成诺看着高禹夏手中乱作一团的毛巾无奈地说。
高禹夏关了水龙头,站直了身子,刚准备开口,成诺便抢着说:“不要我管是吧?”
高禹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哼了一声便不再理她。成诺看着高禹夏的样子,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毛巾,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搓了好一会儿,又将毛巾叠得整整齐齐。“给你!”成诺将毛巾塞回到高禹夏的手中后便走出了洗漱间。
“阿姨,奶奶,我刚回来还有好些东西要置办一下。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您。”成诺拿起椅子上的包告辞道。
“也行,”余虹佳说,“难为你一回来就到医院来看我。”
奶奶也着实喜欢眼前这个乖巧懂事的女孩,便对刚从洗漱间出来的高禹夏说:“夏夏,你反正在家也没事,你陪着成诺出来逛逛。她要是买点啥你帮着运运。”
高禹夏把毛巾递给坐在床上的余虹佳,成诺便开口道:“可以吗?我出去读了那么多年书,正好对这儿都不熟悉了。高禹夏,你可以陪我去吗?”
高禹夏转过身来看着成诺,心里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前一秒钟还凶巴巴地对人发脾气,后一秒钟又和颜悦色地讨好别人。
“去吧去吧!”奶奶催促着,正好高禹夏不想在医院里呆着,便大步走出了病房。
“奶奶再见,阿姨再见。”成诺道完别便追了出去。
高禹夏一个人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着,成诺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高禹夏,你不会这么小气吧?你生气了?”成诺在电梯门口追上了高禹夏。
“没有。”高禹夏走进电梯,成诺一跳一跳地也跟了进来。
“那就好,”成诺笑了,“我想买一些衣柜、鞋柜之类的东西,你知道哪里有卖的吗?”
成诺刚回来,她不想继续住在家里,早早的在网上租好了房子。一回来,成诺便迫不及待地要开始装修她的小家。
“你让成叔叔买好了给你送过去不就行了吗?”高禹夏面无表情地回,在他看来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自己去费神,反正所有的柜子都长得差不多。
“那怎么行啊!我要自己去挑才放心。再说了,我都21岁了,怎么还能事事都看着父母呢。”成诺中学就去了新加坡留学,这些年来早就学会了事事亲力而为,不肯轻易依赖他人。
“行吧,我带你去附近的家具城看看吧!”高禹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对眼前这个女孩子的态度突然有了一点改观。
家具城里,成诺从一楼逛到五楼,从东区逛到西区,一点不也累的样子。但是高禹夏跟在后面,腿酸得利害。
“小姐,你要不要看一下我们店的新款衣橱?”一位店员热情地拉住成诺。
成诺跟在她后面走进了店面,那是一套白色的衣橱,风格简单大方,正合成诺的心意。“小姐,这款衣橱非常适合新房,而且它的款式简单,可以和多种装修风格搭配。真的是一款性价比很高的衣橱,先生您看呢?”推销员微笑着看向高禹夏。
“我们不是……”高禹夏话音未落,成诺便抢着说道:“行行行,我们就要这套了,”她冲高禹夏挤了挤眼睛,又去问店员:“你刚刚不是说新婚夫妻来购买有活动吗?你看我们刚工作就要结婚,真是没有多余的钱了,你就多帮我们打打折呗……”
高禹夏听着成诺在那瞎掰,也懒得和她去争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索性便走出了那家店。就在经过一款贴了喜字的样品床之后,他猛然想起了景昊的婚礼。便问道:“今天几号?”
“正月初六啊,怎么了?”成诺回。
“完了。”高禹夏想起来要去给景昊他们当伴郎的事情,他转身跑出家具店,开始拨给周墨,可是却始终是无人接听?
成诺看着高禹夏跑了,于是跟店员说了声“抱歉”便跟在后面跑出了家居店。
“你怎么了?”成诺气喘吁吁地坐到副驾驶座上。
“我女朋友的朋友结婚,本来说好了去当伴郎的。”高禹夏系上安全带,便启动了车子向景昊举行婚礼的酒店驶去。
“我的天,这会都快11点了,你居然在这种时刻放人家鸽子。”热心肠的成诺忍不住质问起高禹夏。
“你能不能闭上嘴休息一会儿?”高禹夏一边拨电话一边说。
也不知道怎么了,高禹夏拨出去的电话一个都没接通。他只能加快速度向酒店赶去。
高禹夏一路飞奔,好几次都差点闯了红灯,好不容易赶到酒店门口。成诺坐在车上,看到酒店门口站着迎宾的新郎新娘还有一对有说有笑地穿着伴郎伴娘礼服的男女,心里猜想一定是他们找不着伴郎高禹夏,所以临时找了另外一对男女来当伴郎伴娘。
“别担心了,你朋友肯定找了其他的人。你看那边站着的伴郎伴娘多般配啊!”成诺指着不远处的袁修东和周墨说道。
成诺笑着看向身旁的高禹夏,却发现他面色铁青,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比刚刚在病房里冷若冰霜的样子更加可怕。
“你怎么了?”成诺莫名地有些心虚,小声地问高禹夏。
高禹夏此刻正盯着酒店门口的周墨和袁修东,周墨的头发被风吹乱了,袁修东伸手帮她整理,那默契地样子分明就像是一对恩爱的小情侣。高禹夏捶了一把方向盘,下车狠狠地关上了车门。
成诺急忙下了车,一把拦住高禹夏,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
“那是我女朋友。”高禹夏说着就要冲上前去,成诺可以想象到下一秒钟高禹夏的拳头就要那个帅帅的伴郎脸上了。
“人家找不着你,当然要临时找个人当伴郎啊!”成诺拦住高禹夏,她害怕高禹夏会毁了这一场婚事,“你冷静点,冷静点!”
“你不懂。”成诺不认识临时来当伴郎的袁修东,她也不知道高禹夏对于袁修东的敌意。
“这又不是你女朋友的婚礼,你至于这么生气吗?”成诺劝他。
“她不是我女朋友!”高禹夏看着一脸灿烂的周墨,心里气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