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冬天,不知怎么的,周墨今年格外的怕冷,深秋的时候就换上了棉服。惹得高禹夏嘲笑了她好一阵子。
等到冬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周墨无意中听到了景昊要结婚的消息。那一天是景昊求婚成功的第二天,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父母,反倒是第一个通知了周墨。说实话,周墨并不诧异景昊会和冯楚结婚。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你这么早嫁给他干嘛?我红包还没存够呢!”周墨拿起手机发了一段语音给冯楚。
“他怕我跟别人跑了呗!”冯楚很快回了信息。
周墨也闲得无事,和冯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冯楚说下周要来W市挑婚纱,可景昊偏偏有事来不了,便想让周墨陪她先简单的逛一逛,周墨也就答应了。
后来,周墨渐渐参与了景昊和冯楚的整个婚礼筹备期,从请柬的样式、礼服的款式、到宴席的菜色……“就当你提前实习了。”景昊总是这样打趣周墨。
周墨也懒得搭理他,只是一个劲的劝冯楚再考虑考虑这门婚事,她老是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景昊这儿可能不正常,要是遗传给下一代就不好了。”
“说到下一代,你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慢慢攒攒孩子的满月红包钱、过年压岁钱了。”
周墨瞪大了眼睛问:“你们是先上车后补票啊?”
“你听他瞎说!”冯楚一拳打在景昊的肚子上,“对了,周墨。我们婚礼的时候你和你们家那位来给我们当伴郎伴娘行吗?”
“我很贵的,景昊,你请得起吗?”周墨笑着问。
“我没嫌弃你拉低我婚礼的档次就不错了。”
“是你拉低了我的婚礼档次好吗?”冯楚拉着周墨的手进了一家甜品店,只剩下景昊拎着大包小包在风中凌乱。
周墨坐下后,冯楚接着向她抱怨:“筹备婚礼的时候我才知道现实有多么残酷!酒店超支,礼服超支,婚车超支……我和景昊办完这场婚礼就得上街乞讨了。”
周墨坐在那里,觉得坐在对面的冯楚好像变了一个人。周墨说不出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只是总感觉怪怪的。其实早在她高中毕业的时候,就在小学同学的班级群里看到有人结婚的消息,近几年也有不少同学陆续结婚生子。只是周墨的内心里始终还觉得自己是个孩子,转眼间景昊也要结婚了。周墨突然有些人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的感觉。
晚上,周墨打电话给欧阳静,欧阳静在电话那端说周墨就是读书读傻了。
“他们什么时候的婚期?”欧阳静问。
“大概正月里吧!”虽然还没收到正式的请柬,但周墨猜测他们的婚期应该不会超过元宵节。
“那你刚好有时间去参加婚礼。”
“对啊,我还得去给他们当伴娘。景昊这小子结个婚都要麻烦我!”周墨笑了,又问道:“等什么时候你和李黎结婚,请不请我当伴娘啊?”
周墨的手机里一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就好像信号中断一般的沉寂。她看了看手机屏幕,确定电话没有中断,疑惑地问欧阳静:“怎么了?你听不见了吗?”
“能听见。”欧阳静叹了一口气,回。
周墨意识到自己不该提到这个话题,她明白欧阳静对李黎的感情,她也明白欧阳静面对父母时的无奈。
欧阳静沉默了许久,“他们表面上是不同意我远嫁,其实他们就是不想我和李黎继续好。”
周墨的“为什么”噎在喉咙里却问不出来,她只好安慰欧阳静说,“时间久了你父母可能会想得开些。”
欧阳静笑了,“其实我爸妈给我安排了相亲,昨天我和他见了一面。对方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
“欧阳静!”周墨明白欧阳静云淡风轻的语气后面隐藏了多少的心酸。
“你放心吧,我会坚持到最后一刻的。”欧阳静连着叹气。
挂掉电话,周墨在床上躺了许久也无法入眠。她有些懂了以前人们说过的成长的烦恼。小时候总觉得长大了就自由了,其实我们拼命的长大就像风筝拼命地想要挣脱风筝线。殊不知,就算我们挣脱了风筝线,我们又会被风禁锢起来。
高禹夏没有回自家公司帮忙,而是在一家广告公司混日子。他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下了班就和李黎窝在一起打游戏。周墨大多数时候都在宿舍,偶尔到了高禹夏那里,都会被他们的破坏力震惊到。
那一天,高禹夏部门聚餐,周墨回来的时候只有李黎在家。于是两个人不可避免地谈到了欧阳静。
“我们挺好的。”李黎一边打游戏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
周墨看着他的背影也不再说话,转身开始收拾房间。在那一刻,周墨突然有一个陌生的念头,李黎和欧阳静都在硬扛。就像欧阳静说的,她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周墨拿着拖把愣在客厅里许久,那种坚持到最后一刻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周墨有些喘不过来气,她又想到了高禹夏。她突然有些怀疑自己和高禹夏的未来。
“对了,景昊要结婚了是吗?”李黎站起来,接了一杯水坐到了沙发上。
周墨定了定神,说:“对啊,估计在正月。”
“好快啊!”李黎向后靠到沙发里,“我还记得咱们高中的时候,怎么一眨眼咱们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李黎突然开始感慨人生,让周墨也跟着伤感起来。记得周墨读大一的时候还常常把“等我长大了”这句话挂在嘴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墨习惯了不再说这句话。不过,周墨直到今天都还没有习惯成为一个大人。
不久后,景昊和冯楚的请柬就寄到了周墨手中。看到请柬的那一刻,周墨就知道这个请柬的样式一定是景昊选的,因为请柬上老土的装饰一看就是景昊的品位。
“你在笑什么啊?”高禹夏抢过周墨手中的请柬,“不就是景昊的请柬吗?有什么好笑的?”
周墨从高禹夏手中拿回请柬,重新放回红色的信封中,说:“你不懂。”
“什么?”高禹夏一把环住周墨,“你和景昊之间还有什么秘密?”
“对啊!就是有秘密,你想怎么着?”
“我,我要打电话给冯楚!”高禹夏坐起来,要去拿桌上的手机。看见周墨一脸笑意,高禹夏又悻悻地收回了手。
“反正景昊要结婚了,就是你们有秘密我也不怕了。”高禹夏得意地说。
周墨“切”了一声便不再理他,高禹夏却开始絮絮叨叨地讲个不停,什么“第一次见周墨的时候她抱着一沓本子傻兮兮的在走廊上走咯”、什么“周墨脾气很倔咯”……高禹夏张一个老人似的开始回忆人生。
周墨还是不理他,任凭高禹夏一个人自言自语。周墨用余光看着高禹夏,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无法自拔。周墨觉得高禹夏越来越像个孩子,幼稚地厉害。
“毕业典礼那天,你到底为什么哭啊?”高禹夏转过头来盯着周墨。
“毕业典礼?”周墨放下手机,眯着眼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高禹夏说的是什么,便问:“毕业典礼,我哭了吗?”
“怎么没哭?”高禹夏几乎是吼着说这话的,他还记得周墨那天在烈日下哭了好久好久,他也还记得那天自己后劲上的皮肤都被晒红了。
“高中毕业吗?”周墨似乎想起了那么一点点。
高禹夏双手抱在胸前,一副“你说呢”的样子盯着周墨。
那个夏天的回忆突然涌回到周墨的脑中,教学楼后面大树上的蝉鸣、他们一起跑过的操场、还有年少时爱过的那个少年……
周墨打开自己的QQ空间,看到高中时自己的发过的心情日志,原来自己还有那么非主流的时期;看着那些带着关切的留言,周墨甚至想不起来那些陌生的网名背后是谁的脸。
“这个是你有一次月考之后发的。”高禹夏坐在一边悠悠地说。
“你怎么知道?”周墨诧异地问,她想这一定是高禹夏在胡诌,毕竟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这些幼稚的文字是在什么样的情景下被自己发出来的。
“开玩笑,我高中的时候天天没事就逛你的空间。”
周墨看着高禹夏,心里泛起一阵一阵感动。
“今年元宵节去我家吧,”高禹夏突然正经起来,“嗯?”
周墨放下手机,眼前突然浮现起高禹夏母亲的脸。犹豫着没有回答。
“没事,”高禹夏握住周墨的手,“一切有我呢!”
除夕那一天,高家在饭店预订了团年宴。小姑高玉独自一人从美国回来,下了飞机直接到饭店,坐下后便一言不发,家中的其他人也都安静得有些过分。
奶奶坐在高禹夏身边,也是一脸的忧色。高禹夏向来不过问家中的大事小情,所以在座的所有人中也只有他的心情稍微好些。
“哥,”高玉接到母亲带着哭腔的电话后便千里迢迢从美国赶回来,家里的人却都用沉默来面对她。她终于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高禹夏顺着小姑的视线看向自己的父亲高华,他低着头坐在桌前,一言不发。高禹夏又看向母亲,她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让人难以猜测出她的心情。
“哥!”高玉又叫。
高华还是自己沉默,余虹佳的余光中看到自己身边的男人依旧低垂着眼,便叫来服务员吩咐他们可以开宴了。
“咱们先吃饭。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余虹佳语气如她的面色一般冰冷。
“嫂子……”高玉话还未说完,便看到自己的母亲向她摇了摇头,她只好作罢。
这一顿饭,每个人都各怀心事。饭后,高华第一个起身要离开。余虹佳只是冷笑了一声,高禹夏的奶奶和小姑同时开口叫住要离开的高华。
“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回家。小夏,你照顾好大家。”高华看向高禹夏。
高华驾车直接到了一所老旧的居民楼前。他刚顺着狭窄的楼道走上5楼,门里面的人便为他打开了门,一脸温柔的对着他笑,“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高华走进去,把系着围裙的那个人抱在怀里。高华这才觉得自己到家了,他低头的时候看到了眼前这个女人眼角微微的鱼尾纹,“对不起,小琴。”
“说什么呢!赶紧进来吃饭。”李琴拉着高华的手进了屋。
李琴前两天去见了余虹佳。她做好了离开高华的准备,她本以为高华今天不会来这里,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购置了许多他爱吃的食材,一个人默默地准备了许久。
“小琴,我想离婚。”高华和李琴在一起十年了。这十年的每一天,高华都在自责。他辜负了两个女人,一个是家庭,一个是挚爱。他总是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是这一次,高华终于做了决定。
“别说傻话了,老高,年后咱们就分手吧!”这个念头在过去的十年曾无数次让刘琴失眠,但就像高华一样,她也不曾下定决心。可当她见到余虹佳的那一刻,李琴便做了决定。余虹佳面对李琴的时候,没有谩骂,没有殴打,甚至还贴心的为她点好了咖啡。
“我一直忙着公司的事情,没照顾好老高。这些年,多亏你了。”李琴还记得余虹佳的笑容,那分明是一个能干、优雅的女人。在她的面前,李琴觉得自己简直一文不值。
“过去我太懦弱了,才会让你浪费了十年的光阴,”两行泪水从高华的脸上滑下,“以后我会好好弥补你的。”
“不,”李琴默默地看着他,“这十年我过得很好,我从来不觉得我在浪费光阴。我爱你,所以在这里等你对我来说就是幸福。”
十年前,李琴在一次旅行中认识了高华。从此以后,这个男人便成了她的羁绊。这十年间,她为了爱他而不惜背上了“小三”的便签。可是她还是不曾后悔过,她唯一恨的是太晚认识高华。
高华下定了决心,次日一早便回家收拾行李。
余虹佳这一天起的很晚,高华打开房间门的时候她还躺在床上。他在门外愣了好一会儿,高华似乎有些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余虹佳这么贪睡了。这些年来,她总是晚睡早起。想到这里,高华又觉得对不起她。
高华站在门外时,余虹佳便感觉到了他的脚步。其实她一夜未眠,她知道高华昨天去了哪里,她也知道到此时高华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她躺在床上,不禁问自己,这些年来自己所追求的一切真的值得吗?纵使她是别人口中的贤内助,帮着老公将生意打理的风生水起。可是只有余虹佳自己知道,这些年来,她为了工作几乎抛弃了这个家。一无所有是她能想到最适合自己的词语。
高华脚步轻轻的进了房间,他打开衣橱,开始整理衣物。
“过两天咱们就去把手续办了,到时候你再走吧!大过年的你这样走了,老人、孩子心里都不好受。”余虹佳闭着眼睛说道。
高华的手停在衣架上,良久,他关上柜门,无力地坐到地板上。他们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这份沉默看上去是那么的默契十足,可是他们只有他们心里清楚那不过是同床异梦罢了。
一周后,高华又去了李琴家,可是这一次李琴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笑着为他开门。高华用备用钥匙打开门,那套房子里却空荡荡的。李琴仿佛把这间屋子的阳光都带走了,只剩下浓浓的阴影。
高华想起李琴那天说过的话,他发了疯一般的四处寻找李琴。可是如果一个人存心躲着你,即使踏破铁鞋你也寻不见她。
李琴消失了,就像泡沫溶于水中。
尽管如此,高华还是执意离婚。那一天后,他便背起背包,四处流浪。
高禹夏看着自己的父母,心中没有任何感受。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家有和没有并没有什么分别,他的父母离婚与否与他并不相干。
周墨听高禹夏讲这一切的时候并没有说话,她只是紧紧的握着高禹夏的手,除了无声的陪着他,周墨觉得自己对其他的事情都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