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老丁？”肖志远略带疑惑。
老丁听到肖志远的话，稍一愣神，旋即笑着回道：“是的，长官，卑职虚度，兄弟们给面子叫俺老丁。”
肖志远欲言又止，拉过霍光义悄悄说道：“光义，这个人出自老岭山，可能是团长的朋友啊。”
“是么？”霍光义有些不信。
肖志远将他在青岛从方正处听到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霍光义，这时，两人越说越觉的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你把他单独拉走，我把这些俘虏办了。”霍光义面无表情的说道。
“好。”肖志远点头要走，但又转身过来，不解的问：“办了？什么办了？”
“这些俘虏留着是祸害，必须杀了。”霍光义的眼睛里杀光四起。
“啊？这，这不行吧？”肖志远有些不可置信。
“你走吧，这事你别管了，既然团长让咱们来清剿，就要做的足够彻底，万一以后张司令查起来...”霍光义没有把话说完，肖志远这时也多少有些明白，但是杀降的事情，他是极不同意的。
“你懂什么！拉着老丁走！别让别人知道，其他的我自己办！”霍光义下定了决心。
肖志远没有听到合理的解释，但是，他清楚，霍光义办事大都是沉稳老练，而且，很多事情他肖志远想的并不是很远，所以，勉强的他还是没有话了。
“老丁，你过来！”肖志远大声喊道。
“哎！”老丁似乎永远都是高高兴兴的，哪怕现在是杀机四伏。
肖志远拉着老丁和一众巡防营士兵都走了，只剩下霍光义和徐副营长及一个排的士兵们。似乎霍光义和徐副营长在一边争吵着什么，最后，徐副营长一甩手，气呼呼的走了，临走时还大声的咒骂着什么。
所有的俘虏都有些懵懵懂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土匪的时候，大家都是有奶便是娘，这当了兵也一样，这个长官要是让他们加入他们的部队，那也行，反正去哪吃饭都一样。
“兄弟们！对不起了，你们的旅长让你们为非作歹，逼得我们只好出手，这也是职务所在，还多请各位体谅。”霍光义的说话时一脸的笑，让这些俘虏心里也是美滋滋的，看来想的不错，这长官怕是要招降了。
“长官，您这是要我们去您的部队里当差么？”
“我们愿意去！”
“对！我们愿意，只要给给钱，给娘们儿，去哪都行！”
“哈哈哈，对！”
一提到娘们儿，这些人似乎忘记了，刚刚他们还在血雨腥风中四下逃命的狼狈，一个个的咧嘴大笑。
“哈哈，好，好，有这股子劲就行，不过呢，你们得先把这军服脱了，换上我们的，可好啊？嗯---这个地方不行，那样，你们带着兄弟们去那边山丘那，把他们的脏衣服脱了，顺便换上新的，待会跟着部队一起回历城。”霍光义指着士兵们说，他的表情十分诚恳。
说完，他便一挥手，让等在一边的一个排士兵押着俘虏向北面山丘走去。俘虏们开心的不得了，历城，那可是大世面啊，以后到了历城还不是照样吃香喝辣？
甚至有人还会想起许雷，说起许雷在山寨中也是多方照顾兄弟，此次去历城那定是要投靠他的！
霍光义此时正盯着这群人，口中呓语道：“都去吧，别怪我。既然当了土匪，就该知道是这个下场！”
肖志远和老丁走的很远，但是老丁依然可以看得见这边的情况，他一边和肖志远高高兴兴的说话，说起山寨，说起第五旅，最后说起许雷，老丁一说起许雷，高兴的合不拢嘴，他兴奋的告诉肖志远：“你不知道雷子那孩子，哎呀，可厉害啦！一个人能打八个人！哎，对了，他也在你们历城当兵哩，听说还是个大官，我上次...”
老丁的话一开始便没个完，肖志远是越听越激动，当他说到的许雷的时候，肖志远知道，这个老丁，的确是团长的故人。
他连忙打断老丁的话，说到：“你说的许雷，是我们团长！”他说的平淡，但老丁却十分惊讶！许雷都当团长啦？嘿，这小子，可以啊。
“老丁，跟我回历城，我带你去见团长，他见了你，一定很高兴！”说话中，肖志远对老丁已经充满了敬意。
“哎，行！”老丁很乐意见到许雷，但是，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额，长官，我，我的那些兄弟们，他们现在去哪？”老丁指着远方正在向山丘行进的俘虏队伍说。
“哦，额，可能是霍参谋要他们去做什么任务吧，唉，你别管了，跟我先走吧。”肖志远十分清楚，那是通往哪里，但是，他不想跟老丁说。
“不对吧，这，这...”老丁是个善良的人，但也是个聪明人。
“长官！长官！”老丁突然疯了似得转身就向霍光义跑去，边跑边喊着霍光义，老丁毕竟老了，跑的急了，就难免摔倒，这连滚带爬的，似有天大的事情一般。
“长官！求求你，放了他们吧！长官！”老丁的声音本来就沙哑，这一声喊出来，更是凄风一般，穿透了整个杨洼，但却没有让那些俘虏队的人听见，因为他们已经翻过了山丘到那一边了。
霍光义听见了，他却没有理，哪怕老丁泪流满面的跪倒在他的面前，拉扯着他的腿，他都没有理。
“长官！求求你，求求你啊，我的那些兄弟们都是好兄弟啊！他们，他们虽说做了那些事，但都没杀过人，他们，他们罪不至死啊，长官！啊....，长官，那里边还有十几岁的孩子，有些兄弟爹娘都还在山上呢，求求你啦长官！”老丁不停的磕头，以至于额头上都渗出了血，他的一张老脸上，沟沟壑壑，泪水顺着沟壑往下簌簌的流着，声音凄厉且悲伤，都说老了就念家，早年丧家的老丁很能理解没家的人的感受，所以他在替那些没了家人的山上老娘，孩子们痛心，苦求着眼前这位长官，能网开一面。
老丁的哭声让所有人震动，甚至生起了恻隐之心。肖志远就站在不远处，他不忍看见老丁，也不忍看见那些俘虏的悲剧，当老丁一声声的呐喊传来，肖志远也控制不住情绪，上前拉住霍光义的领子吼道：“你下命令，放了那些人，我让他们滚蛋，以后不上山做土匪！”
霍光义心里其实也不好受，他此刻竟然会突然想起白起，当年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降卒时，不知是不是和他此时的心情一样呢？
可是，不能不杀！
“够了！”霍光义冲着哭丧的老丁和怒吼的肖志远说道。
“啪！啪！啪！哒哒哒---！”先是枪声，后是机枪声，然后一群鸟儿从山丘那边呼啦啦飞走，万籁寂静....
老丁张着嘴呆滞的看向山丘，几秒之后，缓慢的站起身来，似一尊僵尸般挪动着自己的两条老腿，向着山丘走去，没走几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载在地上，嚎啕大哭。
肖志远也是愣着的，张着嘴，看看伏着的老丁，看看依然面无表情却看着山丘的霍光义，他发现，霍光义变了，仅仅是这一下午，他就变了。
霍光义心中此时也是此起彼伏，说出口杀降，跟真的杀降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尤其是枪声响起那一刻，他突然被震撼了，战争与杀人，完全是两码事，他在想，是不是做的过分了？
可是，当他转念想到利弊时，还是认定自己没有做错。
“把丁有茂拉上，我们走。”霍光义的话不容置疑，肖志远也是无奈中只有选择服从。
“我不走！你们杀了我吧！这让我以后如何面对那些人的家人啊！”老丁不肯起来，肖志远也是苦口婆心的劝解。
“滚蛋！丁有茂！你以为那些人是什么人！他们是土匪！即便是第五旅的军人，那也是土匪！祸国殃民，无恶不作！没杀过人怎么了？啊？多少人家被他们祸害？！多少人央求无果？！此等贼子，杀了便杀了！有什么好哭的！”霍光义一连串的话，让老丁的哭声戛然而止，随后目瞪口呆。
“来人，给我叉回去！”霍光义紧接着对着身边的士兵喊道。
部队终于还是开拔了，已经接近晚上，星光点点，这一路上部队行进很慢，徐副营长找了地方扎营，霍光义倒是同意了，同时他有派遣斥候回去禀报战果，这时的肖志远和老丁在一起，老丁眼下似痴呆了一样，双眼盯着鞋面，一言不发。
霍光义眼下孤身一人没有敢上前搭话，他自己似乎也是极为落寞。
星光下，士兵们按照班排单位坐在一起瞎聊，肖志远看见霍光义如此，心里略微感到难过，于是悄悄走了过来，还没到霍光义身边，就听见霍光义一声常常的叹息，
“唉---”
“光义。”只叫了一声，肖志远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实在的他现在有些憎恨霍光义，但又觉的他可怜，具体可怜在哪，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志远，我们当兵为了什么？”霍光义的语调充满了失落。
“当兵吃粮，吃粮当兵。”肖志远十分的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