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远山跑回了教堂,高大城问:“怎么样?”
王远山把湿漉漉的帽子摘下来,抖了抖水:“他们已经在城外集结完毕,就等炮击结束进来了。”
高大城走回桌子跟前,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布防图,王远山指着城南地区说:“美军炮击每次大约是半个小时,他们应该先派搜索部队进来,我已经让一营的游击人员准备好了。咱们的炮火支援联系的怎么样了。”
高大城点上一支烟,点点头说:“妥了,师炮兵营那边已经准备完毕了,就等我们引导他们射击了。”
“太好了。”王远山把帽子从新戴上:“城南这一块我负责引导射击,正好我还给美国人准备了点小礼物呢。”
肖克凡凑过来递给王远山一顶美制钢盔:“戴上这个。”
王远山接过钢盔,露出一丝会心的笑容:“谢谢政委。”
高大城冲着通信兵喊:“拿电台过来。”
王远山在高大城的帮助下背好电台,高大城替他把身上的皮带和子弹带又紧了几扣:“注意安全。”
“是。”王远山一边点头一边戴上耳机调试波段:“城北的部队先不用动,目前城南一个营能顶住,”
“去吧。”高大城把步枪递给了王远山。
王远山看着高大城,他感到很意外,因为此时的高大城没有了先前的悲观情绪,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不移的神情,跟刚才判若两人。
“怎么这么看我?”高大城有点疑惑不解。
“没什么?”王远山笑了,说完扣上钢盔再次跑出了教堂。
牛春生带着两个战士躲在一间药店里,顺着二楼的窗户向外望去,城外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美军的坦克还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渐浓的雾气,让这些钢铁家伙看着更加模糊了。
“咱们能守住吗?美国鬼子有那么多坦克。”身后的一个战士咽了口吐沫。
三个人没有都没在作声,只听得密集的雨点砸在窗台上的声音,牛春生猫腰移到窗户的另一侧贴着墙壁坐下,看着手下的这两个有些心虚的战士。这两个人都是前几天新补充进来的新兵,名字他都不知道。作为老兵,他想安慰他们几句。但是,想了半天,牛春生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头来,他只能用沉默和貌似坚定的眼神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这时,炮击似乎停止了,爆炸声稀疏了下去。但是一阵巨大的噪音又传了过来,牛春生急忙欠身向外看,那边的坦克动了起来,屁股后边喷出浓重的黑烟,履带摩搓砂石路的刺耳声音,听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浓烟的包围中,每辆坦克后边都有一对士兵跟随前进,向城里压了过来。
“来了,四辆坦克。”牛春生嘴里唠叨着来到靠街边的窗户前,探出半个身子,朝楼下一个三人小组伸出了4个手指头。楼下的一个战士转身飞快地向后跑去报信。
“走,换地方。”牛春生一招手,三个人下了楼,在门口他朝街对面的杜小亮喊:“距离400米,大约200敌人。你们往后撤,我去把坦克引过来。告诉弟兄们都散开,别扎堆。”
牛春生又向前跑了几十米,躲进一间屋子,他把枪架在窗台上对身后的两个战士小声说:“咱们三个别挤在一个屋子里,一发炮弹全完了。你们两个去马路对面,看我开枪,你们再开,打完5发子弹。马上顺着街边向后撤,躲到后边的房子里去,明白吗?”
两个战士有点信心不足地点点头,牛春生拍拍两个人:“别害怕,敌人还离这远呢,打不着你们。”
看着一辆坦克不慌不忙地已经开上了街道,牛春生一挥手:“跑。”
两个人战士一前一后地冲出了屋子,朝对面跑去。“啪”一声清脆的枪响,第二个冲出屋子的战士一头栽倒在地上,前边的那个回过身看着腿上多了个血窟窿的战友,竟然愣在了那里。
倒在地上的战士,他的裤子已经被血水染红,他声嘶力竭地喊叫:“疼死我了,救我,快点救我。”他着颤抖地伸出手,乞求的眼神望着战友,希望他能伸出援助之手,
听到枪响,牛春生本能地把脑袋缩了下来,当他搁着门看到街上的这幅情景时,他大喊:“别愣着,快点找掩护,对面有狙击手!!!”
“啪”又一声枪响,第二个战士脑袋被子弹贯穿,爆开了花,一头载倒在了地上。
“奶奶的。”牛春生跳了起来,他想冲出去把那个还活着的战士拉回来,但是当他刚一露头,坦克上的机枪就像这边开火了把牛春生又打了回去。那个还在挣扎的战士胡乱地挥舞着胳膊,向往屋子里爬,牛春生蹲在门口看着眼前子弹拖曳的火光,不时击中附近的一切,尘土、木屑四处横飞。
“快点爬!快点爬!”牛春生试图伸出手拉住那个战士,可是他们两个人手臂之间,还有一段莫大的距离。横飞的子弹阻隔了他们,牛春生无能为力。
“快点爬!快到了”牛春生还在努力鼓励这个战士,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坦克离自己已经不远了,后边探头探脑的步兵都已经瞧得清清楚楚,他要是现在贸然跑出去就这个倒地的战友,他深知他将必死无疑。看着逐渐逼进的敌人,牛春生心一横,起身丢下了这个可怜的新兵,从屋子的另一头跳窗户走了。
那个受伤的战士看着牛春生消失的背影,他绝望地喊着:“等等我,别走!等等我!别走!”
什么也无济于事了,四周已经没有了他熟悉的身影,只有渐渐逼进的那个巨大的黑色怪物。他费力地把自己的身体反转过来,伤口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他本能地前趴着,嘴里不住地嘟囔着:“等等我。。。。。。。等等我。”
他缓慢地向前趴着,伤口冒出的鲜血在他身后留下一道刺眼的粗大痕迹。身子底下的大地在剧烈的震颤,那让人窒息的噪音越来越大,一股金属混合着柴油的呛人气味从他身后袭了过来。他缓缓地转过头,那个大家伙已经停在了他的眼前,车身的温度炙烤着他的身体。
战士爬不动了,下身已经没了知觉,他无力地再一次躺在了地上喘着粗气,密集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眼睛几乎无法睁开
猛然间坦克再一次开动起来,它缓缓地调整了前进路线,轰隆隆地从这个战士身旁开了过去。
战士就这么躺着,眼前不断有人影晃动,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语。没人理会他,他再一次伸出手来,发出微弱的呼喊:“救。。。。。。救。。。。。我。”
突然,手臂落了下去,他死了。
这一切,几十米外的一座小楼上,炮队镜后的王远山看得清清楚楚,他感到一阵心酸,他无能为力。把炮队镜从眼前挪开,他把对讲机举到了嘴边:“泰山!我是李庄,目标龙岩里城南地区,标尺235,向右056,一连2炮,一发试射,放!”
一颗炮弹呼啸着砸进了一间房屋里,随着爆炸与火光,美军士兵全都趴倒了地上,四处乱爬找掩护。那辆坦克却还在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