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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苌弘——诸侯跋扈天子耻,碧血忠魂老臣心

平王东迁后,周王室的声望一落千丈。等到周灵王继位时,更是风雨飘摇。那时,一些强大的诸侯,非但不听天子的号令,甚至连每年一次的朝觐仪式也懒得敷衍了。灵王是一位很想有一番作为的君主,但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要扭转周王室的颓势,谈何容易?所以他费尽了心思,那些飞扬跋扈的诸侯依然是我行我素,根本不把他这位天子放在眼里。为此,灵王感到非常痛心和苦恼。

灵王手下有位大夫,叫作苌弘。苌弘看出了灵王的心思,便进言道:“陛下不要忧愁,微臣有办法让那些诸侯前来朝觐。”

“爱卿有何妙计?”灵王惊奇地问道。

苌弘神秘地答道:“大王还记得姜子牙吧?”

“姜子牙?”灵王顿时来了兴趣,“你是说我们大周的那位开国元勋?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苌弘说:“武王初有天下,万邦皆贺,唯独丁侯不朝。姜子牙就画了丁侯的图像,每天拿箭射它,一连射了七七四十九天。丁侯突然得下重病,史官占了一卦,说是周朝有人作祟。丁侯害怕了,忙上表认罪,表示服从。姜子牙于是在甲日和乙日拔掉丁侯图像额头上的箭,丙日和丁日拔掉眼睛上的箭,戊日和己日拔掉肚子上的箭,庚日和辛日拔掉大腿上的箭,壬日和癸日拔掉脚上的箭。每拔一次,丁侯的病就缓一些,等把所有的箭都拔完了,丁侯的病也就痊愈了。”

“姜太公神通广大,自然能行,可是你……”灵王虽然早就听说过苌弘精通阴阳术数,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识过,所以仍然将信将疑。

苌弘对灵王的质疑好像并不意外,笑着答道:“微臣法力浅薄,恐难登大雅之堂。不过陛下执意要考察一番,那臣子也只好斗胆献丑了。”

“爱卿能让寡人开开眼界,那自然再好不过了!”灵王兴奋地说。“要不这样吧,你让寡人稍事安排,明天我让文武百官和后宫佳丽都来,地点就定在昆昭台,大家一起见识见识先生的神妙,好吧?”

苌弘自然一口应诺。

第二天,昆昭台上果然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大家坐定后,苌弘从容地走到殿心,先在预设的神案上烧了一炷香,然后脚踏八卦,手持宝剑,口里念念有词。突然,万里无云的晴空刮起了一阵诡异的阴风,阴风过后,人们就发现西南的天角出现了两朵瑞霭氤氲的云彩,并冉冉的向昆昭台上飘来。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奇迹的到来。云越降越低,越降越大,最后,轻缓地泊在了台上。这时,从轻柔的云气里缓缓地驶出了两辆高大的车子,六龙在前面牵挽,凤凰在上方舞蹈,腾蛇在左右伏窜,车上,端坐着两位仪态端庄的神人。众人惊奇地探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都要一睹这两位天上来客的风姿。灵王不敢怠慢,赶紧迎了上去。神人从各自的轩车上下来,脱下了羽毛缝制的大氅,在灵王的陪同下,落落大方地坐上了贵宾的席位。

一时间,内侍捧上了珍馐,伶工奏起了雅乐,酒过三巡,灵王向贵客提出了请求,要他们展示一下神人的法力。

时值六月,铄石流金。其中一个神人说:“天气太热了,我让大家凉爽凉爽吧!”

言毕,就引气往空中一吹。霎时间,朔风怒号,彤云密布,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飘个不停。朝堂上的君臣,都还穿着夏装,大伙儿被这冷风一激,个个都打着寒战,不住地喊冷。接着,就有内侍来报,说宫里的井水都结了冰,连斧头都凿不开。灵王赶紧派人拿了几十件狐裘给众人披上,又抱了几十床皮褥铺在殿上,这样,大家才觉得稍稍暖和一些。

这时,另一个神人笑着对他的同伴说:“你这样又矫枉过正了,这么冷的天气,谁受得了?还是让我来给大家一点温暖吧。”

说完,就用手指往桌子上弹了三下。说也奇怪,顷刻之间,冰释雪消,烈日当头,一阵阵灼人的热浪迎面袭来,那些身着狐裘的王公贵族们,个个热得汗如雨下。灵王只好让人撤了狐裘皮褥,依然抱回府库收了起来。

大伙对神人不可思议的法力,无不表示由衷叹服。送走神人后,灵王对苌弘的法力深信不疑。他坚信,一个连神仙都可以请来的人,整治几个不听话的诸侯自然不在话下。不过,真要用法术这种旁门左道来逼迫诸侯们就范,毕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儿,不过,要是大家守口如瓶的话,谁又会知道呢?再说,与其被诸侯冷落,倒不如让苌弘给他们一点儿苦头吃吃,也让他们知道,老虎虽然瘦成了花猫,但余威还是在的。

苌弘接到灵王的密旨后,立即就行动开来。他在自家的后院吊了十几只肥墩墩的野猫头。野猫头的后脑勺上,都钉了一张木牌,上面分别写着晋平公、楚康王等十来个诸侯的名字。苌弘每天早晨拿着一束点燃的香,在那些野猫头上比比画画,口里念念有词。比画完了之后,就拿一把特制的彤弓,站在离目标物两三米远的地方,搭上一支羽箭,嗖的一声射去。那段时间,迫不及待的灵王每天都要往苌弘的院子里跑好几个来回,他要亲眼见证那些飞扬跋扈的诸侯是怎么被法力高强的苌弘驯服得俯首帖耳的。

一眨眼的工夫,七七四十九天就过去了。灵王和苌弘都很兴奋地等待着那些已经奄奄一息的诸侯惶恐不安地跑来告饶。但事与愿违,一连好多天过去了,君臣俩把眼都望穿了,可连一个诸侯的影儿都没盼着。灵王有些沉不住气了,决定派几个密使到各国去刺探刺探虚实。很快,使者们就回来了,他们说各诸侯都很健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君臣俩面面相觑,表情都很沮丧。

苌弘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一个野猫头代表一个诸侯,那些被射中的部位,就算不生大病,起码也得害疮吧?但怎么会……苌弘苦恼地在院子里踱步,那些野猫头都射成了刺猬,诸侯怎么能连一点事儿都没有呢?

“难道是我的道行不深,姜子牙只要七七四十九天就够了,我要八八六十四天,或者更多的时间才行?”苌弘想到这里,立即冲进屋里,取出弓矢,对着那些野猫头一阵猛射。遗憾的是,直到那些野猫头都变成枯骨了,诸侯们还是没有一个前来朝觐。苌弘的法术,彻底失败了。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灵王企图用巫术来逼迫侯伯就范的事,很快就被天下的诸侯知道了。诸侯们愤怒了,纷纷要求灵王杀掉苌弘,以谢天下。那时,晋国是诸侯的盟主,因此,晋平公在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上,显得尤其的坚决。

可是,周灵王并没有因为法术的偶尔失灵,而失去对苌弘的信任。他知道,这个精于阴阳五行,风雨之变,历律之数的人,对周王室的复兴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杀了他,就等于自折股肱。灵王虽然糊涂,但还不至于昏聩,这种自毁长城的蠢事,当然是不肯干的。

虽说灵王不愿杀掉苌弘,但骄横的晋平公却不肯善罢甘休,一定要为天下的诸侯讨回一个公道。于是,晋国的君臣经过一番精心的策划,定下了一条歹毒的诡计。

晋平公手下有个叫作叔向的大夫,其人圆滑多智,是一只久经历练的老狐狸。这老狐狸打着晋君的旗号,载了珍宝,怀了鬼胎,大张声势地到洛邑去朝见灵王。灵王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诸侯的朝觐,虽然来的只是一个臣子,但对于冷清了多年的王室来说,也算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事了。于是摆下盛宴,捧出美酒,把稀客热情周到的招待起来。

灵王很喜欢这个说话谦逊办事漂亮的使臣。于是,他征得晋君的同意后,就把叔向留在周国住了下来。叔向似乎和苌弘很谈得来,他时常驱车到苌弘的府上,时常聊到深夜。当然,这都是在灵王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突然有一天,叔向提出了回国的请求。灵王虽不情愿,但毕竟是人家的臣子,不好过分的挽留。遂设下了酒宴,为叔向祖道践行。宴上,叔向喝了很多酒,还说了不少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散席后,收拾盘盏的宫女在叔向的座位底下捡到了一个帛卷儿。展开一看,竟是苌弘写给叔向的密信。信上写道:“烦您转告晋君,火速发兵,届时我将迫使灵王就范……”宫女大惊,赶紧将信件转呈灵王。灵王读罢,万分震怒,也不分真假,立即派人将苌弘拘执起来。愤恨难平的灵王本欲将苌弘枭首示众,但又怜其老迈,最终还是选择了把他放逐到千里之外的蜀地。

糊涂的灵王哪会想到,那封将苌弘定为死罪的信件,根本就是叔向伪造的。苌弘有口难辩,悲愤交加,郁郁寡欢地来到了蜀地。他没想到,自己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到头来却因为一封假信,落得这样一个凄惨的下场。不久后,绝望的他就剖腹自杀了。蜀地的乡亲们感于苌弘的忠烈,遂把他的血用玉匣子盛起来,埋在地下,立碑纪念。三年后,掘土迁葬,打开玉匣一看,他的血竟全化成了碧玉,晶莹剔透,光照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