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睛看不着,爹也不敢离开,就跟着我们三个小毛孩子一起坐在河边儿,爹的心思我知道,就是想让我心情稍微好点,没瞎之前,钓鱼是我最爱做的几件事之一。
娘没了,已经让爹一条命没了半条,为了我的事儿,爹最近这几个月更是吃不下睡不着,虽然看不见,也知道爹必定憔悴的不行,于是心里突然一软,就从爹的手里接过了鱼竿。
但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捉弄,人眼睛看不到也就罢了,身体竟然也退步了,刚把鱼竿甩出去,还没等听到鱼钩入水的声音,自己就脚下一滑,直接顺着潮湿的河槽滑了下去,葫芦河的水很深,而且和所有平时见到的河都不一样,它的水没有河岸浅中间深的这一说,从河岸开始,水就能没腰。
我就这么毫无预警的滑了下去,其实我的水性还不错,但一是因为慌乱,眼睛又不看不到,二是在我落入河里的一瞬间突然觉得,如果自己就此淹死的话,也算是让爹解脱了,否则一辈子带着个瞎儿子,累也要累死。
所以,我自己首先放弃了挣扎。
但,一双手却托住了我的身子,爹是个旱鸭子,根本不会水,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有人跑过来施救,所以,这双手不是大炮就是驹子的。
“驹儿啊,大爹说你手上的口子,肉都翻出来了,咱们麻溜去三麻子那儿让他看看,包扎一下。”
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爹这么和驹子说。
“嘘,大爹,没事儿,我们三平时玩的时候受的伤哪个也不比这个轻,现在斗儿哥要紧。”
等到我双眼恢复之后,才看清楚驹子手上的伤,虽然已经结疤了,但一个三角形的大口子还是十分明显。
爹说,我当时落水,驹子想也没想的就跳了下去,手上的伤就是因为救我的时候被河底下的碎玻璃给豁开的,当时出了不少血,驹子又坚持不肯包扎,所以才留下了那么大一个伤口,好在是在手上,要是在脸上以后找对象都费劲。
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从不曾忘,所以,我们之间的情意不仅仅是发小,也是有救命恩情在里面的。
“驹子,什么时候的事儿?”
时间长了,我已经适应了头朝下脚朝上的姿势,问起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十分的平缓。
驹子是土生土长在拉马沟的,所以,不可能是被什么人安排在我身边做奸细的,而且,之前种种的一切都表明,至少在我们到了班玛县之前,驹子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
听到我的话,驹子也明白了我刚才的那一声大炮,不过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查探他的身份,所以当他转过头的时候,眼神之中的痛苦压也压不住。
“是因为苗淑敏吗?”
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能让驹子背叛我,不可能是钱也不可能是利,唯一能动摇驹子的,就是大娘和苗淑敏了。
大娘如何我暂且不提,毕竟人在拉马沟,爹和其他的乡里乡亲都在,想要对大娘下手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而且,我清楚的记得,在班玛县的医院里,大炮闪烁其词的样子,驹子所表现出的异常。
一切都源于那张苗淑敏有危险的字条!
“斗儿哥,我对不起你,我于强不是人,但我真的没办法啊,小敏在他们的手里,我真的没办法啊!”
驹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看他蜡黄的脸色,瘦削的已经露出两侧颧骨的脸,责怪的话我一个字也说不出。
说什么呢?
说到底,驹子没有错,错的是我这个被他们一心信任、一心一来的斗儿哥,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也许安安稳稳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驹子也许早就和苗淑敏结婚了,何苦要承受这些?
“驹子,起来,男子汉大丈夫,膝盖那么软和吗,起来!”
我厉声一喝,驹子便条件反射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摇杆挺的笔直,脸上泪痕虽然还没干,但表情却和刚才已经判若两人。
“驹子,我不怪你,说到底,是我刘八斗连累了你们!”
“不,斗儿哥,这件事和你没有一点关系,是我,是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
我看着驹子,我是真的不怪他,至少跟我相比,苗淑敏还活着,他还有机会为自己的女人做些事儿,我想要做,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行了,这儿不是你们叙旧的地方儿,羚羊,我再问你一次,东西你是亲眼看着装在袋子里的吗?”
云机子对于我们刚才的对话显得十分不耐烦,也足以可见,他说的那个消失的东西,对于全盘大局的重要性。
不用想,苗淑敏现在肯定还是在他们的手里,否则以驹子的性格,不可能做这件事,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让驹子为难。
我转移了视线,不再盯着驹子,眼下,我能做的也只有让驹子的处境不至于太尴尬。苗淑敏,那个个子高挑性情温柔的女孩子,总是跟在驹子身边,每次见到我,都会怯生生的喊一声‘斗儿哥’,即使彼此之间已经很熟悉,也依旧如此。
所以,不仅是站在驹子的角度上,但就苗淑敏这个小姑娘个人而言,我对云机子这些人的举动也恨的牙痒痒。
“是,我亲眼看着的,也是亲手交给腊八虎的,绝对不会出错!”
半晌之后,驹子才缓缓的开口说道。
“至于东西交给腊八虎之后的情况,我没有看到,也不便多说。”
我还真没想到,几日不见,驹子的嘴皮子利索了不少啊,这话说的,直接把腊八虎好不容易踢过来的球又给踢了回去。
“羚羊,你小子别胡说八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动手脚了吗?”
腊八虎的体格很魁梧,而且我们以前打过交道,知道这个大块头脾气不太好,属于沾火就着,没有火也能自燃的那种,驹子的话无疑是点了炮仗,腊八虎怒目圆睁,一张国字脸涨的通红,冲着驹子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