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关于那一天的事,老费一直没有问起。生活照常进行。刘以敏把老费出差的衣服全都清洗了,晾干,消毒,熨烫,折叠,收好。刘以敏把那只小旅行箱擦拭得一尘不染,用那个棉布套罩起来。刘以敏炖了雪梨银耳羹,熬了绿豆百合薏米稀饭。刘以敏把小药箱打开,仔细挑选了清火的感冒药。窗子不敢大敞着,只留了一条窄窄的缝隙。屋子里用着加湿器。细蒙蒙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斑斓的影子。北京的春天,实在是太干燥了。老费靠在沙发上,看着刘以敏忙忙碌碌。刘以敏的头发随意挽起来,露出雪白的脖子。刘以敏穿一件粉色家居服,胸前一跳一跳的,活泼得很。刘以敏在家不喜欢穿胸罩。老费看着看着,忽然就把眼前的一碗雪梨银耳横扫下去。碗掉在地板上,当啷啷一阵乱响,并没有破碎。刘以敏从厨房里奔出来,看着地下那一只歪斜的空碗,汤汤水水流出来,黏糊糊的,淌得到处都是。又看了一眼老费的脸色,仿佛是没有反应过来,又仿佛是,吃了一惊,怔忡了一时,便去拿拖把。老费坐在沙发上,只觉得胸口堵得难受,喘不上气来。刘以敏扔下拖把,慌忙过来扶住他,直问怎么了,怎么了这是?老费说不出话。半闭着眼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刘以敏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电话响了半天,老费也不管。到底是刘以敏扎煞着一双湿手跑过来接了。刘以敏对着话筒说,——没事 ,妈,是老费——感冒,小感冒——药刚吃了——老费看见刘以敏的鼻尖上细细的汗珠,心想,她怎么不发火,嗯?她怎么这么好脾气?
后来,老费出差,都是按时回京。回京前,他总是发短信告诉刘以敏。几点的飞机,几点落地,几点到家。刘以敏回道,知道了——啰嗦。
自那回以后,老费经常做梦。梦见自己从外面回来,掏出钥匙,半天也打不开门。或者,终于打开了,进去一看,竟然满眼陌生,是旁人的家。老费冷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身旁的刘以敏睡得正香。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刘以敏居然也打起了小呼噜。先前,刘以敏不是这样的。是不是,胖人容易打呼噜?屋子里很静。窗外,夜色无边。老费靠在床头,默默地吸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