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夜行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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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炽网铄金无名庄(上)

金城美奔跑在医院的走廊中,引来医生和护士们的轻声呵斥,他此刻也顾不得形象与礼貌了,一口气跑到520——宁我白的加护病房。出人意料的,病房中并没有金城美想象的家属亲友,甚至没有护士,只有宁我白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医疗仪器之间。那个往日健康阳光的汉子此刻一脸惨白,看到他心爱的高级律师走进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我白,你没事儿吧我白!”金城美颤巍巍地,握住了宁我白的手。

“没事儿,皮肉伤”,宁我白指了指自己腹部的绷带,打量着金城美,“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一个人独自生活……”

金城美深深地责备自己,没有早将千山潇的存在告知宁我白。即便这并不代表着他在两人之间做出选择,但肯定能够避免这种可怕的事儿发生。

“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宁我白出神地看着窗外,白色的落地窗帘随风飘动,“那得多么痛苦呀。”

“我白,你还有我,你还有我!”金城美哭喊着,紧紧握着宁我白的手,却丝毫感觉不到对方的回应,“等我通过‘评定’,就给他一套房子作为青春补偿费,然后和你在一起!”

“一套房子?给你包养的那个男孩?”宁我白一脸苦楚,“让我休息一会吧”,他疲惫地抽出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再理睬金城美。这更让金城美的心中波涛汹涌。

决定了,金城美决定了。这世界上总有各种各样的痛苦,无法改变,却可以选择。

他选择放弃千山潇。

于是,金城美坚定地走进了看守所,即便他已经下定决心,旦当他看到钢化玻璃后面萎靡而瘦小的千山潇时,心还是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一看到金城美,千山潇就像一只狂兽一般嘶吼了起来,他身后的警察一拥而起,没费多大力气就将这个漂亮男孩按在了桌子上,可他还是不依不饶,疯狂地喊叫着。金城美默默地站在探望区,极力想听清这个男孩喊了什么,可一直萦绕在他耳边的只有心碎的声音。

金城美的眼泪不停地流着,待到千山潇终于安静下来,气喘吁吁地贴在玻璃上看着他时,他才说道:“潇,你要认错,你在法庭上要认错,知道吗。”

“骗子,你这个骗子,我不要相信你!”千山潇镇定下来,低声嘶吼着,随即,这个漂亮男孩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屈服在了软弱之中,“你说过会给我一个家,你说过的……”

“潇!你要信我!”金城美用尽所有的力量,才让自己的意志不致涣散,他知道,此时此刻,他必须保持镇静,“我是律师!你这是激情伤人,认错态度好,可以不用判刑的!”

“你闭嘴!”千山潇又疯狂地挣扎起来,不停地大声叫骂,似乎是金城美眼中的决心彻底粉碎了他的一切希望,这个漂亮男孩终于开始用“叛徒”来形容金城美。

警察关闭了钢化玻璃上的通话孔,金城美的世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千山潇敲击钢化玻璃发出的沉闷声。高级律师靠在探望室的墙上,看着千山潇的身影被自己的泪水淹没,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他从未感觉自己像现在一样脆弱,他竭尽全力地想着,别人,那些强势的社会精英们,是怎么样面对这样的痛苦的?

随即,他绝望地想到,自己就是别人眼中的社会精英。

从看守所出来,驶在城市的繁华街道,金城美的眼泪依旧止不住地流在方向盘上。他默默地打开车载电台,找到那个沈阳妹子的交通广播,马上,主持人天使一般的嗓音就响了起来,她低沉、舒缓地说道:“各位听众朋友们晚上好,经过一天的繁忙工作,您是不是正奔驰在回家的路上,思念着自己的家人们呢?世界那么大,谁都要有一个依靠,不是吗。说了那么多,还是先为听众朋友们送上一首小希最喜欢的歌曲——《angel》。”

歌曲的前奏渐渐响起,这段悠扬的音乐击透了金城美的灵魂。他将车停到路边,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方向盘的皮垫之中,片刻,他终于无法自已,泪如泉涌,嚎啕大哭。

这股无人能感同身受的哀恸,伴随着《angel》的音乐凝结在了小小的车厢之中。

?镜子中看见一张陌生的脸那眼神如此暗淡笑一笑只牵动苦涩的嘴角我的寂寞谁知道像条船在海上漂北斗星也看不到谁给我扬起了帆远远离开这黑潮?

?Angel angel盼望你在我身边Angel angel请你不要放开我的手?

?有时候我想不会有人了解心里面藏着的痛我害怕用真心面对这世界只好越来越沉默一个人在人海漂说话的人找不到谁给我温柔拥抱当我感觉新快要碎了?

?Angel angel盼望你在我身边Angel angel是否听见我在呼唤你?

?能不能告诉孤单疲惫的我你永远为我守候?

?Angel angel请你留在我身边Angel angel请你不要放开我的手?……

两天后,金城美已经收拾心情,重新成为了那个稳重、英俊、儒雅的高级律师。他穿上崭新的西装,系上昂贵的订制袖扣,甚至在头发的造型上都花费了一个小时,终于以那种素来被人称道的精英律师形象自信地走进了黑白律师事务所周年庆的派对场地、蒋总在郊区的别墅小院——黑白律师陈列馆。

老远地,隔着狂欢的人群,金城美就看到风律师向自己招着手。他穿过沉浸在狂欢中的人海,坐到风清扬旁边,接过后者递来的酒杯,尴尬地看着台上的蒋总——这个五十多岁的成功男人头上戴着鸡头装饰,正在几个衣着暴露的舞女簇拥下滑稽地跳着舞,唱着最近网上流行的某个关于“小鸡”的洗脑神曲。院子中的其他职工们都情绪高涨,有的跟着唱,有的跟着跳,胡吃海喝,一片狼藉。

“每年都有他的个人独唱,每年都有”,风清扬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感慨,“去年是《小苹果》,前年是《最炫民族风》,今年,今年这叫什么?《小鸡小鸡》?”

“我担心邻居报警”,金城美笑着指指旁边。风清扬也跟着笑起来,随即在金城美耳边低声说道:“你比他唱得好听一百倍,哪怕还是这首歌。”

“只有你这么说,他可是头儿”,金城美也低声回道,两人开怀大笑起来。

无论怎么说,这种时刻还是很温馨的。金城美想。他和蒋总,还有风清扬,应该是战友,不,本来就是。只是有些东西,亲兄弟明算账。当然, 但凡能在不撕破脸的情况下解决,那就再好不过。他们都是精英,是经过了多年修炼的儒雅男人,能坦然面对事业的沉浮。

想到这,金城美感觉到那股罪恶感——对“评定”所代表的股份与财富的强烈占有欲——缓和了许多。他偷偷地瞟了一眼身边正专注看着表演的风清扬,这个男人的鬓角已经有了一丝白发。

三十八岁,金城美忖度着自己的年龄,只比风清扬小两岁。

也许,自己也快要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