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千山潇抿了抿嘴,没有走近骚狼,也没有刻意提高嗓音,只是低低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你爱一个人,就要相信他。”
这句话产生了奇异的效果,骚狼的眼中放出光芒,并且缓缓地抬起头来。这给予在场所有女孩一丝希望,她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千山潇和骚狼,就像是这两个人之间有着一条无形的纽带。
“如果你不相信他,那是你们的感情本就虚伪,与他无关。”千山潇说完,终于释然。而小姐妹都低声议论着,感受这句话对她们稚嫩情感的指导意义。
“有时候,你知道男人是恶魔,但是,你还是会低估了他们的邪恶。”骚狼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缓缓地低声絮叨着,这句话促使女孩们都安静了下来,而没有人——包括千山潇自己——将恶魔男人的说法与千山潇联想到一起。
“我是个****吗?”骚狼抬起头问道。姐妹们面面相觑,虽然她们之间平时经常将这个词儿挂在嘴边,甚至用来代替姐妹之间的亲昵招呼,但要如此地严肃形容骚狼,就连三楞都说不出口。
“小喜,你疯了吗?”三楞一脸担心,“不管那个男人对你做了啥,你说出来,姐妹们都和你一起承担!”
“哈哈!”骚狼跳了起来,大声笑着,吓得女孩们都躲到了一边,“一起承担?你们能吗?你们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骚狼大声喊着,站到了栏杆上,喘着大气,“我经历了你们想象不到的噩梦,我看到过更黑暗的世界和更邪恶的人,而你们——”
骚狼环视一周,“你们都是蠢货,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可在那些能掌控人命运的恶魔面前,你们都是肉,都是待人宰割的肉!”骤地,骚狼看到了躲在三楞身后一脸悲伤看着她的千山潇,她从栏杆上跳下,入神地直盯着这个漂亮男孩走了过来,扭曲的表情完全吞噬了这个女孩本来妖媚艳丽的五官。三楞刚想说话,骚狼就指着千山潇大声喊道:“你被包养了!你这个****!被一个有钱人包养了,你不是喜欢画画吗,你的画板,你的衣服”,骚狼一把扯下千山潇的爱马仕围巾,“都是有钱人给你买的是不是,就像打扮心爱的狗一样打扮你!”
千山潇的心提到嗓子,这种直戳真相的****抨击摧毁了他的精神,让他无暇考虑骚狼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与此同时,骚狼马上转头指向另外一个女孩,喊道:“你每周五晚上都要坐一个半小时的车去城市另一边的KTV上班,陪人唱歌喝酒,让人随便摸,是不是!”又指向第三个女孩:“坐台600,做爱1200,对吧?!”
“你把你前男友送你的表卖了,买了一身维多利亚的内衣,就为了取悦那个富二代!”
“你打胎几次了?三次还是四次?!”
“对面那个理发店里的丑女人是你妈,亲妈!没错吧!”
“偷我的限量版唇膏,以为我不知道吗!”
……
不知是被这股气势吓到,还是真的被戳破了真相,没有一个人胆敢反驳这个疯狂的女孩,直到骚狼咒骂一周,视线又回到三楞身上时,她终于暂时停顿了片刻。三楞和骚狼对视着,闷闷地低声问道:“小喜,我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或者见不得人的事吗?”
骚狼狠狠地看着三楞,憋红了脸,那股愤慨逐渐发酵,变成了满面的怒容,终于,她指着千山潇大声吼道:“你喜欢这个小白脸,你******看上了这个小白脸!可人家被有钱人包养!说不定还是被有钱的男人包养!你没戏!”
三楞一巴掌狠狠地抽在骚狼脸上,打断了这个女孩的嘶吼。她也不管骚狼有什么反应,继续用力地抽着她的脸,直到骚狼不再尖叫,默默地承受着耳光后,三楞才停下这种简单而有效的暴力,泪流满面地抓住骚狼双肩使劲晃动:“我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人!你不能放弃,不能扔下我们啊!”
骚狼似乎终于从疯狂状态中解脱了出来,一声抽泣,扑在三楞怀里,随即嚎啕大哭,嘤嘤道:“女人好苦!女人好苦!女人好苦!”而周围的诸多女孩们再也无法忍耐,都沉溺在这种绝望的堕落情绪中,哭成一片。
千山潇却出奇地冷静,所有的哭声、喊声,以及这世界的其他纷扰都对他没有了任何影响。他转身坚定地离开这个如丧礼一般的小亭子,走出学校,怀着那股无法言喻的仇恨穿过大半个城市,一切的灯红酒绿都在他眼中变成了黑白。当他重新恢复凡人的视觉和听觉时,他看到眼前大黄蜂健身俱乐部双井旗舰店新装修的门脸灯火通明。有那么一刹那,他突然感觉这里才是自己画中的那所小房子,那个城市中有可能的最明亮的角落,而悲哀的是,这所房子是金城美和那个宁我白的家,与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整个长方形的门脸被玻璃钢和烫金塑料装饰成了一条长达十八年的时间线,从最左端的1998年到最右边的2016年,每一年都有着诸多代表大黄蜂国际健身俱乐部历史瞬间的珍贵照片,所有的照片都被处理成黑白颜色,大小不一却充满设计感地围绕在相应的年份数字周围,这让整个门脸看起来充满了艺术气息。当然,每个年份最重要也最醒目的照片中都有着一个英俊而健硕的男人。在这条“时间线”的上方挂着龙飞凤舞的艺术字霓虹灯——
“白金之城,最美年华:你值得更好的一切。”
千山潇掏出背包中的油彩使劲晃了晃,令它们变得稀薄,然后狂野地泼洒在了时尚前卫的门脸上。这马上引起了健身男女们的尖叫,店员们纷纷冲出来,却只看到一个陶醉在色彩艺术之中的漂亮男孩,而只是这么一刻的迟滞,站在门前的人们就又被泼上了整整一瓶油彩。
宁我白拨开人群,走出店门,看到自己的“作品”被人进行了奔放的修饰,又看到这个气喘吁吁的漂亮男孩死死盯着自己,他马上猜到并且也理解了这男孩背后有可能的神秘故事,不怒反笑,不断地点着头,一副“我知道了”的表情。
“你知道我是谁?”宁我白笑着问道。
“宁,我,白。”
“那你的作品这么潇洒,再怎么把它弄白了呢?”宁我白伸出大拇指,指指身后的门脸。
“别动我的东西”,千山潇狠狠地说,不知是霓虹灯还是油彩的原因,他感觉自己视线所及逐渐变成了红色。
“你的东西?哈哈哈哈!”宁我白大笑起来,这股肆意的、说不清是讥讽还是藐视的笑让他身边的员工和健身男女们莫名其妙,但宁我白狂笑着扫视身边的所有人,那股强势的威压让人们都尴尬地陪笑着。
“回家去吧,鸭弟弟”,宁我白几乎笑得眼泪都要了出来,他看着面前这个白嫩、瘦小的漂亮男孩,一脸怜悯,“‘你的东西’什么时候想要换个玩具了,就会和你说清楚的。”宁我白转身潇洒地向店里走去,边走边指着门脸说道:“还有,以后别装艺术家。”
千山潇生平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灵魂,就像雅煞之前说过的,他感受到了灵魂中的那股愚蠢、耻辱与脆弱。这一刻,一股烈火贪婪地焚烧着他,死死地压抑住一切的美好可能,他知道,如若他找不到解救的办法,他将很快成为行尸走肉、堕入地狱,在这个世界上烟消云散。
画中的阳光由小房子扩展开来,逐渐照亮也摧毁了周围的罪恶之城,并最终在千山潇心中留下一片瓦砾。他掏出美工刀,向着前方冲了出去,在他莹光迷离的眼中,只剩下绚丽的油彩与美丽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