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夜行蜘蛛
21514000000020

第20章 暗下决意斗无常(上)

千山潇用油画刀细心地把颜料抹匀,让这部分****明暗一致,尽管他已经在学校的画室里呆了三天,他面前的这幅“作品”还是与一张颜色杂乱的试色板没什么区别。这很直观地映衬了他的心情——杂乱而焦虑。

两年多以前,在自己人生最灰暗的时刻,金城美像天神一般降临到了他的面前,将他从一个即将流落街头的小男孩变成了生活无忧、满怀艺术梦想的美术学院大学生。千山潇发现,好像这世界上的一切问题都可以用钱来解决,哪怕他父母之前面临的困境也是一样,当然,前提是及时。从那时起,无论情感还是物质方面,千山潇都把金城美当做了自己的唯一依靠,并对另一个人——传统意义上的唯一依靠——充满怨怒与仇恨。

而金城美现在令他感到失望。

这并非奢求。千山潇如此想着。他当然知道自己其实没什么资本去奢求,但是,这一切都源于金城美的承诺,这就让他难以释怀了。事实上,哪怕只是一个形式上的,把未来的那套不错的房子冠以千山潇的名字,让他在那个该死的父亲面前出一口恶气,之后的事情谁还在乎呢。如果有可能,千山潇愿意用一生来报答金城美,这完全包含他的身体与灵魂,他的一切。

可谁知道那个“评定”是怎么回事儿。千山潇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虽然没有先例,但他知道像金城美这样的人如果想向自己隐瞒什么,甚至是绝对颠覆的欺骗,自己都没有任何办法。而他就是不愿意去怀疑金城美,他觉得他能感受到那个人的灵魂,和那股热忱的情感。可这对他现在的焦虑心情没什么帮助。

千山潇从新把注意力拉回自己的画作之上,他一直认为,并且坚信艺术是人类对于所有美好的具象化体现。在此之前,他本来以为金城美完全了解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他也一度认为金城美给予了自己这种东西。在金城美工作陷入低谷时,他还为金城美画了一幅有着特别意味的小画——一个活泼外向、充满朝气的女孩张开双臂拥抱世界,并且奔向朝阳。但事到如今,他感觉金城美可能无法从他的作品中感受到真挚的情感。而仅仅片刻,这个年轻人的画家又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无法让观众感受到作品灵魂的原因,固然有一部分与观众欣赏水平有关,但创作者应该更多地从自身找原因。想到这儿,他审视着自己面前的画作,感觉艺术灵魂和创作冲动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

千山潇马上撕掉这张画纸,趁着这股难以言喻的能量还停留在他体内,快速地在新的画纸上打上了轮廓,将他对新作品的灵感与创意切实落地。半个小时之后,虽然他面前这幅作品在旁人看来与方才无异,但创作者自己心里明白,并为之得意:他已经为自己最想要的作品打下了草稿。

三楞大咧咧地走进画室,不小心碰倒了门后的几张画板,画板如多米诺骨牌一般接连拍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画室里沉浸在创作中的孩子们在看清来者之后都敢怒不敢言。千山潇知道这位大姐头绝非那种醉心艺术学习的人,必定是来找自己闲聊八卦。果不其然,三楞一屁股坐在千山潇身旁的凳子上,打开手中的易拉罐装可乐,咕嘟咕嘟喝下半罐后,说道:“骚狼回来了,嘚嘚瑟瑟的。”

“怎么”,千山潇不太能理解,“还能笑得出来?”

“那男的说要带她一起‘创业’”,三楞说得挺认真,好像煞有其事一样,随即又鄙夷道:“骚狼那脑子也hold不住这个茬,肯定也就一听。但对于****来说,有爱情就够了。”

这话其实挺刺耳的,但千山潇也没法就这么反驳三楞,只能叹了口气:“人各有命。有时候能抓住什么,就抓什么吧。”

“你这话我听着就不爽”,三楞一脸不高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剩下九十分靠魄力!”看着千山潇一脸茫然,三楞继续解释道:“话分两头说。先说实际的,骚狼想要的是小白脸这个人,对不对?”

“对”,千山潇应道。

“可她之前连争都没争,遇到那个老女人就退缩了,是吧。照我说,老女人是有钱,可骚狼有青春。真在男人那儿比一比,还说不定谁吃香。”

这可不一定,千山潇想,用钱买青春比用青春换钱容易得多。

“再说面子,骚狼跟那小白脸睡也睡了,被那老女人打也打了。这事儿要就这么完了,就算活到八十,回想起来是不是都挺恶心的?不出口气,扳回一局的话,骚狼的脸不都丢光了?”

这倒是。之前骚狼在学校好歹也算是“E奶女神”,这下真是摔地上了,要扳不回点什么,可真就完了。一想到那些男生看着骚狼的饥渴眼神,要是里面仅有的那点“得不到的仰视”被替换成了“酸葡萄谁吃谁知道”,骚狼的大学生涯可就难过了。

“所以我就给骚狼讲了讲我以前的故事”,三楞再次打断千山潇的思绪,“不光是骚狼,她们寝室那帮****丫头都听呆了。”

“你的故事?”这可是三楞之前从没说过的,作为异性闺蜜的千山潇也不好打听,而且说起来,其实两人之前的交情也仅限于校园八卦。而三楞像是十分享受千山潇的惊讶与好奇,一股脑把剩下的可乐喝掉,低声地说了起来——

我父母去世得早,从小我就跟我哥在舅舅家长大,因为这种情况,我哥尤其护着我,容不得我受一点欺负。一堆大男孩们在学校追着我喊我“小肥妞”,我哥就找人家拼命。到我十岁、我哥十五岁那年,舅舅供不起我哥上高中,我哥就果断辍学,来北京打拼。传说中,我们有个叔叔,在北京混得还不错。之所以称为传说,是因为这个叔叔自从考上大学离开浙江,就再也没回去过。

要是你父母都不在了,寄居在舅舅家,你舅妈一定对你不怎么样。但舅舅之前对我还算不错。我说“之前”的这个时间点,是我十三岁那年。

因为从小就比同龄人胖,所以我发育得也比较早,到十三岁的时候,虽然脸是胖嘟嘟的,可看身体就是个凹凸有致的小姑娘了,再加上皮肤好,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挺契合那些猥琐大叔的口味。我舅舅开始一反常态地给我买各种零食和我喜欢的小玩意,然后在我或高兴或难过的各种有可能的时刻来拥抱我,装作没事儿似的摸我的腰和屁股,还趁我舅妈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到我房间,爬上我的床,抚摸我的脸直到熟睡的我惊醒。后来,当我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恶劣的事情之后,这个畜生的真实面目也毫不掩饰地暴露了出来——他开始威胁我、吓唬我,让我干那些你能想象到的恶心事,然后意图通过事后的零花钱以及其他的什么好处来安抚我。

你猜怎么着?我可没有那些白痴电影或者小道报纸上写的少女一样蠢。我只用一个下午就想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以及我应该采取的几种对策和相应的后果。我先是想办法联系了我哥,撒娇地大哭一通,说想和他在一起生活。其实是旁敲侧击地打探,看他有没有能力和意愿养我。我哥当时的状况并不是太好,他说他需要半年的时间来准备,之后就可以接我到北京去。然后我就开始第二步计划,首先是尽可能地保住自己的贞操,比如把自己吃得更胖,经常不洗澡,这样大多数时间我就可以只用手和嘴给那个畜生解决问题,与此相比,学校那些孩子们的嘲笑算不上什么。然后就是偷偷地在沐浴露里放上少量的辣椒油,并且把某个手指的指甲偷偷剪得尖锐些,给那个畜生的那话儿留下一些不易察觉的伤口。最后,我把找他要的零花钱——这种情况下男人会很慷慨——偷偷地存起来,藏在我的书包夹缝中。

很快地,这个畜生就不行了。先是经常在半夜听到舅妈和他的争吵,以至于平时都能听到舅妈话里话外挤兑他“没用”、“软蛋”,他也明显减少了骚扰我的次数。后来,他那话儿每次都像一块橡皮泥一样软,有时甚至自始至终都是如此,你应该知道这能让男人多么沮丧。

这大大打击了这个畜生的精神,他可能开始觉得自己遭到了报应,而我一直以来表现在他面前的幼稚与惊恐足以让他麻痹。在我的钱存到差不多的时候,我通过一位上高中的大姐头找到了一个按摩房小姐。当这个令人做呕的中年妓女敲开门,当着全家人的面向舅舅索要嫖资时,我一边在沙发的角落装作无知,一边在心里俯视着那个畜生,享受摧毁他灵魂的快感。

主动,抗争,理智,无情。

一个人要想好好在这世界上活下去,就得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