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度过了一个周末,宁我白还是觉得疲倦不堪,这个英俊、壮硕如“金刚芭比”一般的肌肉美男子清楚地知道这一切缘于纵欲过度——上周玩的太疯了。三十八岁的他正值壮年,事业也蒸蒸日上,虽说前阵子在上海算是跌了一跤,但完全没伤到他生意的根本。在他回到北京,看着为自己接风的哥们——都是身家上亿的老板们——和那些事实上用于观赏的俊男美女们,感觉安于守业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今天是周二,也许是周三。宁我白一边刷牙一边想,他看着镜子中的这尊普罗米修斯,简直为自己陶醉。男人的身体才拥有最美丽的曲线,他这样想着,却一个不小心被牙刷刮破了牙龈,他狠狠地吐出一口血,用凉水漱了漱口,血便止住了。他注视着镜子中自己明亮的双眸,突然想到,在很久之前——也许是不久之前,有一个人也喜欢这样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并且为之陶醉。他的眼神暗淡了下来,思绪瞬间回到了二十年前。
人们喜欢回忆,而回忆伴随着唏嘘。宁我白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这一面,仅仅片刻,他的眼神就又恢复了明亮,而轻轻的敲门声也适时响起。他走出洗浴间,看到门后的高级羊毛绒地毯上多出了一个信封。宁我白清楚地看到白色信封上的蓝色字体写着扎眼的“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他拿起信封,撕成碎片,一点不漏地扔进马桶,冲了下去。
随后的半个小时里,宁我白就像没接到这封信似的,耐心地刮胡子、梳头发、选择内裤以及西装、穿衣服、擦亮墨镜,拿起车钥匙和手机走出门。他在酒店走廊中往窗外一瞥,闻到了一丝午后阳光的清香,这股清香反而让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待到他走进酒店的餐厅,点了一份五分熟的牛排,又为自己斟上半杯干红之后,才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不出意料的,对方很快就接起了电话,宁我白温柔地说道:“菲儿,今天晚上咱们去看话剧吧,赖声川……”和别人不同的是,宁我白将“儿”准确地读作了“e”。
“东西收到了么?”莫菲儿打断道。
“什么东西?”宁我白笑眯眯地问道。
对面沉默片刻,莫菲儿还是镇定地说道:“你收到收不到都一样,法院那边已经进入程序了。”
“菲儿”,宁我白呷了一口红酒,语重心长地说:“我从没后悔过选择你,你也不应该后悔选择我。”
“为什么?”莫菲儿笑了起来,“看来,你还有更大的缺点,那就是盲目自信。”
“这不正是之前你喜欢我的地方吗?”宁我白也笑了,他就知道这事儿一定有转机,“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早就知道不是吗。”
“宁我白啊——”,莫菲儿一声叹息,“我可能不是咱们都瞧不起的那种木头脑袋女人,但也不代表我没有女人的底限,换句话说——”
“换句话说,你这个样子我反而很高兴”,宁我白打断莫菲儿,不待对方发问,他就解释道:“你越这样,越说明你心里还在乎我。”
对方沉默了,宁我白把电话按在耳边,停下一切动作,意图尽力听到某些不易察觉的信息,哪怕是低声的抽泣,或者是轻叹,也能表达莫菲儿的妥协或屈服。而电话中始终没有一丝动静。
“菲儿,回来吧,你是我的。”宁我白语气强势,却一脸试探。
“是国家话剧院,还是长安大剧院?”
宁我白得意地、无声地笑了,把叉子狠狠地叉在牛排上,强压下笑声,说道:“你今天在哪,我去接你。”
“我在家等你”,莫菲儿说完,挂断了电话。
“家!”宁我白轻呼一声,这个字可真是女人绕不过去的坎。不管多么难缠的女人,安定都有巨大的吸引力。虽说莫菲儿一直冷冰冰的,可这种反应在宁我白看来完全是女人妥协之后的小脾气。他加快速度将面前的牛排吃完,给自己肚子一个交代,然后一点一点地品着红酒,陷入了沉思。
危机也许暂时解除了,但不代表一劳永逸。宁我白认为自己对莫菲儿的了解是比较彻底的——这是一个危险的女人,但并不难对付。关键在于,对宁我白来说,这个“老婆”有着其他的特殊任务,所以别人所关注的大多数问题他都毫不在乎。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宁我白看着不远处那个帅气逼人的小侍应,给人端茶倒水还能容光焕发,他想到自己和那个人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可能就是这个模样——单纯稚气,还以为只靠奋斗就能得到一切。现在他明白,要么出生在自己这种富足的家庭,要么像那个人一样能力超群,不然也许他们的人生都得像这个小侍应一样。
但不同的是,也许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能早就懂得舍得的道理。宁我白想着,然后就付诸了行动。他招招手示意那个小侍应过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哪里人?”
小侍应客气地答道:“先生,我是辽宁的。”
“哦”,宁我白自然地带上了东北口音,“我老家就是哈尔滨的,小老弟,在这干得怎么样?”
小侍应看了看四周,没有值班经理的影子,客人也稀稀拉拉,大约这种情况下陪客人聊会天无关大局,于是恭敬地说道:“还行!公司领导都对我挺好的!有时候让我送送餐,还能赚些小费!”
“520是我的VIP套房,包年的。以后就喊你送餐,你也可以没事儿来坐坐。”宁我白把一张房卡放在桌子上,抓住小侍应的手按在房卡上,还用力地揉了揉。
小侍应马上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但这种尴尬的状态没有维持多久,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尽力搜刮着脑海中的词汇,直到脸都憋红了,才颤颤巍巍地把手缩回来,说道:“先……先生,我其实只是来这里实习,一个半月后就要回大连继续读大三,所以……”
“滚吧”,宁我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涟漪,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这个该死的年轻人不懂得“舍得”的道理。他看着小侍应怯怯地、如同受到惊吓一般地走回吧台,感觉自己心里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他走出酒店大堂,四处寻找自己的车,一个如同梦游一般的胖门童在他面前走过,他愤怒地喊道:“喂!黑色牧马人京A NJ520在哪?”
这个三十岁左右的胖门童被问得莫名其妙,随即反应过来,向四周打量着,说道:“先生,您没找到吗?要是前院没有,那您可能是停到地下了!”
“你他妈这不是废话吗!”宁我白终于找到憋了一上午怒气的发泄口,“这个院里停了什么车,几百万的车停在哪,你他妈不知道?你吃什么饭的?”
胖门童确信面前这位并非酒店领导,更非董事会派来的抽查组,自己最近也没得罪什么人,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遇到了一位刻意找茬的客人。而酒店员工培训课的所有教条中,对于这种情况都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顺从客人。
“您在这儿等,我去给您找!”胖门童说完就一溜烟地在酒店前院绕圈跑了起来,边跑边看车牌号。宁我白看着胖门童那滑稽的跑姿,感觉心情好了许多,待到胖门童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指出宁我白座驾停放的方向时,宁我白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发火了。
“喏,小伙子有前途”,宁我白拿出几张百元大钞,塞到了胖门童的上衣口袋里,也不管这个可怜的年轻人有什么反应,兀自走向了那辆百万豪车。没走多远,宁我白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你认识我吗?”
胖门童还呆呆地看着宁我白的背影,被这么一问,反应了过来,摇了摇头,又赶紧点点头。这惹得宁我白一阵大笑,他点点自己的胸脯,说道:“我叫宁我白,和你们老板是哥们。以后记得喊‘宁总’。”
“是,宁总”。胖门童懵懂地点点头,而宁我白根本没在乎他有什么回应,已经走到了车门前,打开车门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