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刺虎图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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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宝剑惊魂风雪中(一)

朱逸事带着柳无忝奔到一个山坳,四周怪石林林,不见一棵花草,偶尔一朵两朵也已被寒霜打枯,周遭寂静如初。朱逸事将柳无忝放下来,见他仍昏昏沉沉的,便为他推血过宫。柳无忝悠悠转醒来,回想适才情景,兀自心有余悸,仰望夕阳漫天,寒风陡峭,只觉天地茫茫,不知如何是好。刚才那股豪情,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只觉胸中积怨难平,不由长长叹息一声。

朱逸事道:“咱们喝一杯去。”站起身来便向山下小镇走去。柳无忝默默跟在他身后,暗自寻思:“我们素不相识,朱兄为何三番两次的搭救?”

过不多久,天便暗了下来,偶有北风吹过,树枝颤颤,直觉冷风刺骨。柳无忝一身单衣,没有内功护体,冻得瑟瑟发抖,但他生性倔强,咬紧牙关,不说一句。二人到了小镇,朱逸事为他买了一套棉袍,这才遮了些风寒。二人找到一家酒寮,朱逸事给了店小二一块大银,吩咐备齐酒菜。二人碗到酒干,喝得酩酊大醉,直到店小二出来关门打烊,也不顾外面寒风刺骨,相携而去。柳无忝醉醺醺的,只觉胸中有愁万担,却无处发泄,酒喝得愈多,愈觉天地虽广,却难觅自身去处?

次日二人醒来,只觉阳光暖洋洋的,风不太凉,却见躺在一棵松树上。那松树树叶全无,但藤枝缠绕,竟在树桠上睡了一晚,二人相视大笑。柳无忝心中奇怪:“自己内力全失,两个醉鬼竟能飞身上树,还找到这一绝佳休息之所,不用怕野狼侵袭,真是不可思议。”

二人跳下树来,也没问对方去向,就顺着大路向前走。走了一会儿,转了一个弯,忽听见打斗之声。朱逸事拉住柳无忝的手,几个起落,便到一个山坳,见十几个泰山剑派弟子正围着三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打斗。泰山剑派人多势众,十几柄长剑尽数往三个中年男子身上招呼。那三个中年男子势单力薄,只有招架之力。一个泰山剑派老者一剑刺在一个中年男子的左肋之上,登时鲜血直流。那中年男子闷哼一声,也不顾伤口,提刀便砍。泰山剑派老者嘿嘿一笑,身子一侧,躲了过去。忽听那中年男子一声惨吼,背后又被刺中一剑。另一个中年男子见同伴受了重伤,目光如赤,大吼一声,一刀劈在一个泰山剑派年轻弟子的背上,他的双腿也中了两剑。

第三个中年男子见二人受伤,暴喝一声,道:“我们不打了,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当啷一声,掷出单刀。受伤二人也弃了单刀。

那个剑伤敌人左肋的泰山剑派老者道:“魔教弟子个个罪不容诛。”先前掷刀的中年男子道:“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神教弟子,也不一定都是罪大恶极之辈。不错,我们是杀过人,但你们杀的人少么?我们杀了人,敢作敢当,杀了就是杀了,你们杀人还要贯上冠冕堂皇的道理,哼哼,要杀就杀,何须多说。”

泰山剑派老者哼了一声,长剑一挺,削断他一条手臂。先前掷刀的中年男子闷哼一声,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伤口,痛得满头是汗,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但却咬紧牙关,不呻吟一声。同伴掏出金创药,替他敷上。他嘿嘿笑道:“还管他作甚,反正是一死,只不过是胳膊腿先离开一会儿。”

泰山剑派老者道:“你们只要说出接柳无忝所为何事,这便放了你们!不然的话,管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柳无忝见这三名魔教弟子竟是为他而来,心中一惊,忙竖耳细听。

断臂中年男子道:“神教中人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泰山剑派老者冷哼一声,道:“你们是找死了。”说着,走上前去,抓住他另一条膀子,道:“我要一条膀子、一条膀子的卸下来,直到你们说出来为止。”断臂中年男子目露惧色,但神色凛然。泰山剑派老者怒极,一剑劈落。他一剑还未砍到手臂,只觉手腕一紧,手中长剑便被夺了去,慌忙向后一跳,待站稳看到柳无忝,心中惊骇道:“你是柳无忝?魔教逍遥左使。”

柳无忝见泰山剑派老者出手歹毒,忙施展灵犀微步去救,他们相距本是极近,灵犀微步步法奇特,一滑一斜之际,已到泰山剑派老者身前,他虽然内力尽失,但泰山剑派老者想不到会有人夺他长剑,大意之下,竟被他夺了去。

柳无忝长剑在手,心中踏实了许多,笑道:“我就是魔教逍遥左使。”断臂中年男子瞧了柳无忝一眼,道:“你就是左使?”竟是不认得他。柳无忝点了点头。断臂中年男子向后退了几步,和另外两人站在一处,缓缓道:“咱们这趟总算没有白来。”

那十几名泰山剑派弟子见长老长剑被夺,心中自是惊怕,但想起柳无忝内力已失,怕他何来?当下长剑一挺,十几柄长剑从不同方位刺向柳无忝。柳无忝哈哈一笑,左脚一滑,施展灵犀微步,便如穿花蝴蝶般在十几柄长剑中穿来穿去。众人见他内力已失尚且如此厉害,不由心生佩服,不觉加紧猛攻。那泰山剑派老者从一名年轻弟子手中接过长剑,贯注内力,想用内力震落柳无忝的长剑,暗道:“长剑若失,看你还能穿多久?”

柳无忝窥出他的心思,一会向东,一会向西,一会向南,一会向北,就是不与他碰面。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只觉体力难支,便施展无忌剑法,只听当当数声,十几柄长剑相继落地,连泰山剑派老者也不例外。十几名泰山剑派弟子手腕处鲜血冒出,相视满眼惧色,没想到柳无忝剑法竟快如至斯。

柳无忝长叹一声,道:“唉!没了内力,就是不能发挥剑中威力,倘若内力仍在,这一剑出手,长剑落地当是一个声音,哪来当当当的十数声?”十几名泰山剑派弟子听来,更生惧意,心中均想:“这是什么剑法,竟然这么厉害?”

泰山剑派老者道:“你真是魔教逍遥左使?”柳无忝嘿嘿笑道:“这还有假。你若不信,我就让你们见上一见。”从怀中掏出萧雁寒借给他的“逍遥惩罚令”,向前一伸,问断臂中年男子,道:“可识得此物?”

断臂中年男子一见逍遥惩罚令,脸色顿变,慌忙拜倒,道:“属下元宿堂堂主牛光明见过左使。”

柳无忝让他起来,回头对泰山剑派老者道:“你相信了吧?”泰山剑派老者哼了一声,道:“卫道除魔,乃侠士本分,今日落入你手,要杀便杀。”

柳无忝道:“我就不明白了,逍遥教虽曾是大明敌人,但这百年来却是屡屡相助大明,为何还要这般,当真化解不了?”

泰山剑派老者道:“这些国家大事,与咱们何干?咱们与魔教乃是宿敌,你可知道这一二百年中,中原武林有多少人死于魔教之手?你可细细数来,哪一门哪一派没有人死在魔教手中?你要化解这段恩仇,嘿嘿,恐怕难上加难了!”

柳无忝摇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还不如相逢一笑泯恩仇呢!”掷了长剑,道:“魔教中人也并非都是坏人,你们走吧。”

泰山剑派老者深知魔教手段,知这次落入柳无忝手中定是必死无疑,没想到柳无忝这么轻易的放了众人,不由一怔,见柳无忝弃了长剑,恶念顿生,忽地双掌一错,拍向柳无忝胸口。

柳无忝心中一惊,见双掌击到,忙施展灵犀微步,却被掌风震倒在地。泰山剑派老者一掌得手,二掌照他胸口拍去。元宿堂三名弟子见来得突然,相救不及,心神惶惶,均知逍遥左使若是死在这里,自己也是难逃一死,便拔出刀来向自己的胸口剁去。

蓦地里,三点寒星打在手腕上,三人手腕一麻,当的一声,单刀落地。只见朱逸事已抓住泰山剑派老者后腰,一提一甩,将他掷向路旁的一棵小树上。那小树虽小,但弹力极大,反弹之下,复将他弹向十几名泰山剑派弟子。泰山剑派弟子见来势甚猛,不敢出手相接,均自闪在一旁,只听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泰山剑派弟子忙抢上前去,扶起便走。

朱逸事哼了一声,道:“亏你们还是正派弟子,竟做出如此卑鄙事来,还不如魔教弟子!”

元宿堂三名弟子见左使安然无恙,欣喜奔来。牛光明躬身道:“属下该死。”柳无忝笑道:“你们不该死,该死的是他们。”三人连忙称谢。

柳无忝道:“其实我并非是逍遥左使。”三人一惊。柳无忝笑道:“这‘逍遥惩罚令’乃是地王萧雁寒萧大哥所赠。”牛光明道:“原来如此,但见令如见教主,这是神教一二百年的铁令,拥有此令者,便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调动东西南北万名神教弟子。”

柳无忝微微一笑,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来,为牛光明包扎好,问道:“你们找我何事?”牛光明道:“公子既非神教中人,自然不知神教总坛虽在西塞边陲,但这几十年来,教众纷纷迁移,可以说全国各地均有神教分坛。教中诸长老也非常年居住总坛,他们各自在外均有神堂。属下掌管安徽事务,前几日接到星宿枢阁密令,让属下接左使前去鄱阳湖。属下便日夜兼程赶来,不想在此处碰到了泰山剑派的人,要不是左使救了属下,恐怕早已横尸荒野了。”

柳无忝心想:“鄱阳湖?难道鄱阳湖也有和萧大哥笛园一样的去所,若是如此,在那里隐世也是不错。”问道:“你们连夜从分堂赶来,怎么泰山剑派也知此事?”

牛光明道:“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牛光明虽已知柳无忝不是逍遥左使,但见他持有“逍遥惩罚令”,又救了他一命,这“属下”二字仍挂在口上。柳无忝知逍遥教纪律严明,也不理他,让他自行说去。

朱逸事忽道:“我也要在此与你分手了。”

柳无忝忙道:“还未报答朱兄救命之恩……”朱逸事摇手道:“古人云:白首如新,倾盖如故。那意思是说,有些人交往了一辈子,到头发苍白之时,也和初交一样;有些人却一见面,就一见如故,倾心交纳,如老朋友一般了。你我倾盖如故,何必谈那救命之恩?”顿了顿,又道:“我相助你逃脱,乃是受你师父安化王所托,你师父并非无情之人,十分的牵挂你。只是……”忽然身子一晃,人已在远处,但见他回头瞧了瞧柳无忝,道:“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兄弟珍重!”话刚落音,人已消失不见。

柳无忝闻言,心中涌起一阵热潮:“原来师父从未弃我于不顾,我……”见朱逸事走了,使尽全力喊道:“朱兄珍重!”朱逸事遥遥传来“一定”,声音极细,想是他的人已在里余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