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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青风隐无踪(四)

柳无忝掐指一算,知金刀盟神刀大会举行在即,他将鹤铭佩弄丢了,还没来得及寻找,却不想被栽赃为魔教逍遥左使,心下寻思:“既然他们认为我是魔教逍遥左使,倘若不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魔教手段,岂不是愧对他们美意、愧对我坠崖之险了么?”当下和司马晴沿着山洞向前,一直走到黄山腹地,抬头一望,但见烟霞漫天,不禁心神为之一爽!二人重登神刀山庄,却见神刀山庄残桓烂瓦,一片狼藉,想是官兵捉人未遂,便一把火烧了这一大好庭院。

蓦地里,一丝二胡声颤悠悠地从山顶上传来,知裴沧海在天都峰上,便向峰顶奔去。沿途但见残树败叶,可想当日官兵炮轰黄山的惨状,心中感怀,不一会儿便到了天都峰。再凝望峰下,见青弋江如一条银白色的长带,极目望去,隐约可见清浅碧波上的采莲女,在绿叶丛中往来穿梭。二人转了两个弯,便见一个山坳,山坳约莫百米宽,里面稀稀落落围了数十人,已没有往昔神刀大会的胜景了。二人寻了一个隐蔽所在,躲了起来。

忽听一人冷冷地道:“我大哥坠崖这笔账,今日可要算个清楚明白。”柳无忝心里一惊,暗道:“此人声音怎的如此熟悉?难道是二弟?”仔细一瞧,那人不是穆思是谁?回头对司马晴说道:“他是我二弟穆思,没想到事过三个月了,他还是念念不忘?”司马晴道:“穆思是谁?”柳无忝小声将他如何与穆思结拜之事说了。司马晴向穆思瞧去,见穆思明眸皓齿,宛如女子,身后围着一群人,其中一人竟是茶王陆二羽,不禁大惊:“大哥你看,是陆老前辈。”柳无忝道:“陆老前辈是魔教长老,难道二弟也是魔教中人不成?”细想当日穆思对付薛涤缨所用剑法,竟与无忌剑法颇为相似,更加肯定他是魔教中人。

彭云亭嘿嘿笑道:“当日之事,谁能料到?谁也不想的!”穆思道:“这我不管,鹤铭佩我已帮大哥寻回来了,大哥的事你得给我一个交待。”

忽听有人长叹一声,道:“又是鹤铭佩!为了它,小女已身遭不测,三个月以来,司马踏遍了黄山各个角落,竟连尸骨也找不到了,不知被豹啊、狼啊的什么给叼走了。”正是司马青风。司马晴听闻爹爹踏遍整个黄山寻她,想这三个月中定是风餐露宿,心急如焚,不由得热泪盈眶,只想扑入爹爹怀中,诉说思念之苦。又想自己现在出去,柳无忝也得出去,金刀盟的人见他未死,又岂能放过他?便强忍下来。柳无忝料到她心里所想,大是感激,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忽听薛涤缨道:“穆少侠可是从孟不凡手里抢来的?”众人听了也是起疑,孟不凡能跻身金刀盟,一身武功虽说不上是精深高绝,但数十载寒暑苦练,加上为人阴险,又岂是小小年纪的穆思所能击败?穆思猜出众人心里所想,笑道:“你看陆老前辈就知道了。”薛涤缨道:“是陆老儿出的手?”陆二羽冷笑道:“也算是吧。”

彭云亭道:“没想到陆老儿竟是魔教茶王。”陆二羽笑道:“水自清,人自明。”彭云亭道:“你与穆思同到黄山,难道穆思也是魔教中人?”陆二羽道:“老夫陪穆少侠来,并非是帮他的忙,那鹤铭佩乃是老夫之物,老夫岂能不来?不过,老夫可没安什么好心。”彭云亭道:“多谢陆老儿直言相告,柳无忝可是魔教中人?”陆二羽嘿嘿笑道:“这个么?你们头上不是长着硕大一颗脑袋么?”言下之意,竟是承认柳无忝是魔教中人。

柳无忝闻言,暗骂:“陆老贼,你好歹毒。”转念一想:“就是做个魔教中人,那也没有什么。反正他们早已认定我是魔教中人了,那我就做个魔教中人,就像长孙爷爷一样,仗剑傲笑江湖,岂不快哉!”言念至此,心中倒有点感激陆二羽了。

但听彭云亭道:“如此说来,他坠崖身死,乃是咎由自取了。”司马青风道:“那小女呢?”彭云亭道:“自古以来,少年子弟江湖死,这是闯天下、走江湖的规则,谁让咱们是江湖中人呢?司马老弟,老哥也是心疼,本来老哥就喜欢晴儿姑娘,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节哀顺便吧。”司马青风忽然哈哈大笑,声若龙吟,悠然不绝,道:“天长地久,人生几何?先后无觉,从尔有期。”

司马青风声音刚歇,裴沧海便拉响二胡,但听歌调低缓,声悲曲凉,唱道:“伊上帝之降命,何修短之难裁?或年华以终年,或怀妊而逢灾。感前衰之未阕,复新殃之重来。方朝华而晚敷,比晨露而先希。感逝者不追,情忽忽而失度,天盖高而无阶,怀此恨其谁诉?”啪的一声,胡琴应声而折,裴沧海道:“这便是三国时曹子建所作的诗,那曹子建死了女儿,做了两首哀辞。诗中说,有的人活到头发白,有的孩子却幼小就夭折了,上天为何这样不公平?只恨天高没有阶梯,满心悲恨却不能向上天哭诉。他最后说,我十分伤心,跟着女儿来的日子也不远了。”右手一扬,摔了胡琴,道:“老朋友兮,断之,仍乎?可惜!不扔?可愤!真是进退两难。”忽又大声吟唱:“天也空,地也空,人在渺渺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东升西坠为谁动?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权也空,名也空,转眼荒郊上一封!”他所吟的便是悟空的《万空歌》。歌毕,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众人不知他为何叹息,便见他头也不回,径自下了峰去。

司马晴在一旁心潮澎湃,暗思那句“天长地久,人生几何?先后无觉,从尔有期”,不禁眼泪汪汪,暗想:“爹爹真是疼我,三个月中,我都没想过他老人家,真是不孝极了。可……可我只要一睁眼、一闭眼,全都浮现他的身影,三个月来,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他,虽有好几天不能相见,可一颗心儿却寄托在他身上了……”她心中所想之人自然是柳无忝。心念一动,便向柳无忝瞧去,但见他仍握着自己的手,不由寻思:“他一直握着我的手,我为何感觉不到呢?难道是我把整个心儿都交给了他,觉得让他握着是极其平常之事,便什么都不觉得了。”言念至此,脸上更觉发烧。

忽听司马青风叹道:“想当今世上,所谓高人还有几人,裴老爷子可算得上一个吧!哎,如今世事如棋,人生如子,到了拔剑四顾心茫然之时,却分不清谁是君子?谁是小人?可真是让人心痛呢!”众人听得司马青风一语双关,又冷眼看着彭亮瑜,便知他动了杀心,定要全力争夺盟主之位。金刀盟中,除了彭云亭、司马青风、裴沧海三人武功相若,温良玉和薛涤缨尚在其次,俞氏兄弟与秦凤武功处在伯仲,忝居其后,其余五派只做陪衬。现在司马青风已动夺主之心,众人岂能瞧不出来,除了彭云亭、司马青风、温良玉外,均弃了权。

彭云亭道:“如此最好。眼下只有三人争夺盟主之位,咱们就比刀夺帅吧。”众人道:“彭盟主言之不差,还是比刀夺帅吧,比刀夺帅!”彭云亭嘿嘿一笑,道:“错了,现在不能再喊彭盟主了,嘿嘿,彭盟主,彭盟主也许就此罢了。”但他语气中对这盟主之位甚是眷恋。

司马青风道:“比刀夺帅原本也是一法,只不过咱们金刀盟同树一枝,本是一家,推陈出新,就是为了减少门户之争,以求武林中同道和睦友爱,因此比武只可点到为止,一分胜败便须住手,切不可伤残性命,否则可大违我金刀盟合盟的本意了。”众人原以为他会借机为女儿报仇,却不料说出这一番话来,心中均是佩服,都静了下来。

司马青风又道:“至于如何比武,方不至于伤残人命,不伤同盟和气,请彭世兄一抒宏论。”彭云亭道:“咱们只分高下,不决生死,若是伤了对方,就算输了。”司马青风嘿嘿笑道:“咱们三人在江湖上可也算是一号人物,均知我们出手,倘若真是伤了,那就算输了,不如不还一招,等你一刀砍来,我伸臂而挡,大不了失去两个膀子,可这盟主之位却还是我做,那该如何是好?”

柳无忝心道:“如此一来,金刀盟盟主就成了无臂盟主。”忍不住发笑。

只听彭云亭道:“以司马兄弟之意,该如何是好?”司马青风道:“在座的各位,乃是武林中流砥柱,若我们起了歹心,在座各位哪一个瞧不出来?所以就请在座各位做个见证,只要我们不起歹心,那就不会重伤对方,到时胜负已分,盟主之位也就定了。”

彭云亭沉默半晌,道:“温世兄有何高见?”温良玉知司马青风因死了女儿,怀恨在心,对盟主一位势在必得。他不但是南派刀王,还是湖南凤尾帮帮主,怎肯为了一个盟主与司马青风拼命,答道:“就依司马世兄的法子。”彭云亭对盟主之位也是势在必得,温良玉的一番心思岂能不知,心中瞧他不起,道:“那就如此吧。”

温良玉本想弃权,但顾及身份,硬着头皮参加,况且金刀盟盟主毕竟是凤尾帮帮主所不能相比的,心中又怎能不向往之?这时瞧出情形不对,便第一个走到场中,拔出单刀,道:“就让在下先与司马兄对一弈吧?”司马青风拔出王屋神刀,笑道:“司马已多年未曾用刀,恐怕早已荒废了,还不知能否接得下温兄的天南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