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刺虎图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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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逍遥一曲飞神剑(六)

柳无忝见他周身竟无一处破绽,喝彩道:“前辈好身法。”长剑斜挑,守中带攻,九分虚一分实,正是无忌剑法中的精妙所在。财痴见他长剑斜挑,自己软鞭不论击向他哪一个部位,鞭头都会自行送到他的剑尖上。他见柳无忝年纪轻轻竟有剑宗当年气度,软鞭只是微动,便收鞭跃开。待跃开丈余,软鞭如灵蛇般从地上弹起,一股猛烈鞭风逼体而至。柳无忝暗叫:“不好!”此时财痴和他相继甚远,鞭较剑长出好几倍,无法施展剑法攻敌,只能闪避。陡觉一股寒气袭上身来,登时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财痴以深厚内力催动软鞭,右手掌力已沿长鞭袭到。

柳无忝一呆之际,软鞭已卷向脖颈,眼见再无幸理,陡然间琴声笛音飘然而起,****剑本来垂在身侧,斜指向下,陡然长剑已成举火撩天之势,恰好插入软鞭圈中。

****剑乃是神兵利器,锋利无比,倘若软鞭圈住宝剑,自非从中断折不可。财痴武功高绝,看出个中厉害,当下手腕轻抖,软鞭灵蛇般缩回。却见柳无忝身影一晃,竟随他收鞭之势,揉身而上。眼见剑光闪耀,长剑已刺向左胸。大惊之下,忙施展绝顶轻功向一旁闪去。哪知他刚闪到左方,长剑也跟到左方。他闪到右方,长剑也跟到右方,竟是鬼神附体,阴魂不散,只得闭目等死,不由长叹一声,等****剑穿胸而过。

哪知等了片刻,未感长剑刺胸,财痴睁开眼来,却见****剑停在左胸三寸处。财痴乃是一代宗师,自知柳无忝让他,无法再出手,当下收起长鞭退了回去。

柳无忝心里惊奇,他本来难以控制剑势,却不想刺死财痴,可又知琴音不止、笛音不歇,他的剑势也停不下来。但就在这一剑要刺入财痴胸膛时,陡然想起长孙无忌曾告诉他的“亦犹弘羊之心,豫手无际,庖丁之目,不见全牛”,竟以无上稳静定力克制住剑势,心中忽觉有种前所未有的新天地,一种声音在心中叫道:“我终于达到了‘庖丁之目,不见全牛’的境界!”一时之间,浑浑噩噩,呆立当场。过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

狂儒长长吁了一口气,目光中的傲气竟再也看不到了,反而有种睿智虔诚,走了几步站定,道:“今日我方才知道无忌剑法、天赐剑法、太虚剑法,还有魔教秘剑、太极剑法,根本没有一个称得上是天下第一的,国品侯这套天外神剑,虽比无忌剑法、天赐剑法要胜些,但并非无懈可击?”

柳无忝躬身道:“晚辈谨守前辈教诲。”

狂儒道:“教主胜而不骄,乃是人中龙凤。这天外神剑虽高得不可思议,但却是以音乐为主,剑法次之,举纲张目,音乐是纲,剑只是目。这剑法只有弹琴、吹笛和使剑的三人武功一般高,才能无懈可击。否则敌人不对付使剑的,而对付弹琴的、吹笛的,这套剑法便不攻自破。像教主如此神功,天下也只不过教主一人耳。”

柳无忝只觉狂儒背后似被金光笼罩,神圣不可方物,道:“前辈为何不破了这套剑法,反而告诉晚辈剑法中的纰漏?”

狂儒笑道:“一件完美无瑕的作品,你忍心将它毁掉么?这两个女娃儿弹奏的曲子,我是第一次听到。若非亲耳听到,还真不敢相信天下竟有这等美妙曲子?一时之间,倒想起了归隐山林。我年龄都这么大了,就是白莲教复辟成功,不出几年也是老死,反而落得骂名,还不如此刻择一世外桃源,归隐山林的好。”说到这里,瞧了瞧酒痴,又道:“我们自以为聪明,以为你是酒囊饭袋,其实真正聪明的莫过于你了。徒弟死了,咱们应当报仇,但番军和明军作战,各为其主,又怎能没有生死?他们死了,也可早一日投胎,做一个平常人,比过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好多了。”酒痴目光中满含泪水,道:“老四,你真的醒悟了?”

狂儒点了点头,道:“我一生为白莲教奔波,从大明到吐鲁番,不舍昼夜,此刻方才觉得毫无意义。白莲教和逍遥教合盟之事,就当我没说过。逍遥教且能独守铁木峰,逍遥自在,白莲教何需弑君复辟?”顿了顿,对柳无忝说道:“教主,让我领教一下天外神剑。”

柳无忝、铁木筝、司马晴见武林四痴化解仇恨,大感高兴,抚琴、吹笛、使剑都格外精神。柳无忝挺剑向狂儒刺去,正是对付色痴的一招。

狂儒赞道:“好剑法!”锈剑斜刺柳无忝左胸,守中带攻,攻中带守,乃是一招攻守兼备的凌厉剑法。他从天外神剑中渐渐顿悟,所用剑法不再拘泥天赐剑法。狂儒一生淫浸剑法,以剑而闻名,对天下各种剑法自是熟悉不过,这一剑便是南峨眉的乾南剑法。

柳无忝赞道:“妙招。”第二剑随音乐刺出。狂儒锈剑挥转,指向柳无忝右肩,仍是守中带攻、攻中带守的妙着。柳无忝一凛,只觉来剑竟无半分破绽,难以仗剑直入,制其要害,只得横剑一封,剑尖所指,含有刺对方小腹之意,也是守中带攻。

狂儒笑道:“此招妙极!今日我才明白什么叫天下第一的剑法!”当即四剑旁掠,却是北峨眉的峨眉剑法。柳无忝笑道:“前辈所知,果然广博。”说着,一剑悠然刺出。

二人你一剑来,我一剑去,霎时间拆了二十余招,两柄剑始终未曾碰上一碰。柳无忝见狂儒剑法变化繁复无比,一会儿南峨眉乾南剑法,一会儿北峨眉峨眉剑法,一会儿武当太极剑法,一会儿又是天赐剑法,招招都是各种剑法的精妙。他刚悟出天外神剑,这是第一次遇敌。狂儒剑法中也并非没有破绽,只是招数变幻无方,无法攻其罅隙。他依着琴声笛音,随着乐音高低,任意变幻剑招。

狂儒见柳无忝剑招层出不穷,每一招剑法均是从未见过,而且铁木筝和司马晴每奏一遍神曲,他所出的剑招也是不同。狂儒仗着经验丰富,武功精湛,一一化解,但拆到百余招后,出剑已略有窒滞。他将内力慢慢运到锈剑之上,一剑刺出,竟隐隐有风雷之声。

狂儒内力之强、剑术之精,已摘星顶天,但不论他内力如何精深,到了天外神剑的精微剑法下,尽数落空,越战越是心惊,暗道:“我七十年深耕剑法,不如他一日所学,看来这天外神剑乃是天下第一的剑法,此刻就是出手对付弹琴、吹笛之人,也是无能为力了。”

柳无忝却是越战越勇,他此刻遇到的乃是天下少有的武学高手,武功之强已到了常人所不能想的境界,一经狂儒激发,天外神剑种种奥妙精微之处,这才发挥出来。使这套天外神剑,除了精熟剑意之外,有极大一部分依赖使剑者的悟性,一到自由挥洒、更无规范的境界,愈是能驾驭音乐的精妙,剑法衍生越多。再拆四十招,柳无忝出招已得心应手,许多妙招渐渐领悟,与琴音笛声配合得若合符节,丝丝入扣,快慢缓急实无毫厘之差。

忽听狂儒笑道:“应该差不多了吧?”柳无忝笑道:“多谢前辈。”狂儒道:“那好,我让你见识真正的天赐剑法。”但见他锈剑斜刺,陡然间竟暴涨三寸晶莹光芒来,衬着彩霞一伸一缩,说不出的好看。这时,狂儒竟似变了一个人似的,锈剑如狂风暴雨般卷出。

柳无忝乍一见到剑气,不禁暗赞,寻思:“刚才他所用的天赐剑法根本不是真正的天赐剑法,他的锈剑中虽有磁铁,但要有极高的内功催动不可,看来这二十年中,他果然练就一身无可匹敌的武功。”言念至此,长剑随着音乐刺出。

这一阵狂攻抵御,竟将满地黄沙卷起,众人只见一团黄沙将二人裹住,哪里还分得清谁是谁来?铁木筝、司马晴二女看了心急,手下不敢稍停,催动内力奏出。酒痴乍一见到真正的天赐剑法,才知狂儒根本没想要了他的命,否则焉能逃过他的一招半式?

二人拆了四五十招,狂儒忽然大喝一声,但见锈剑破空而出,正是以气驭剑的聂氏剑,破空刺向柳无忝。柳无忝竟似拦不住狂儒这势如破竹的一剑。铁木筝、司马晴心中大惊,琴音笛声不由变得尖锐。眼见锈剑穿胸而过,柳无忝人在半空,竟能施展灵犀微步,脚步一错,身子忽如一个竖直的旗杆猛地扑到,****剑剑尖在万分之一的一刹那间,点住锈剑剑尖,叮的一声,剑势阻止,琴音落歇,笛声戛然。铁木筝、司马晴竟似被此招感染,再也奏不出来。

柳无忝飘然落地,躬身拜倒,道:“多谢前辈成全。”

狂儒道:“从此以后,天赐剑法和无忌剑法再也不会争之长短。我激发了你的潜能,使你领悟神剑精妙之处。实则,你也成全了我。这半百年来,我念念不忘争天下第一的名号,今日能如此心平气和的与你对决,也是生平头一遭。”顿了顿,又道:“从这首神曲中,我渐渐悟出一个道理,人要立足于天地间,首先要能使心情融入天地间,使心与天地相合,武功自可与天地相生。”走到酒痴身前,挽了他的双臂,道:“咱们武林四痴还是不要分开的好,哥哥也不要回风月山庄了,咱们择一山水明丽、风景优美的地方归隐,逍逍遥遥过咱们的余生去?”

酒痴大笑道:“咱们可要买好多好多酒来?”狂儒道:“那是自然。”财痴笑道:“我有的是银子。”色痴幽幽看了铁木筝和司马晴一眼,有几分不舍,但三人既定,他只有遵从,将铁拐拄了拄地,随着三痴飘然离去。

柳无忝眼见武林四痴越走越远,心中升起离愁,正要与铁木筝、司马晴携手返回宁夏,忽见半空中一个利器飞来,不敢硬接,忙扯了铁木筝、司马晴的小手,闪身后退。刚退几尺,利器落到黄沙中,竟然爆炸起来,顿时方圆丈余皆被黄沙所裹。

柳无忝知有敌人偷袭,忙扯紧二女之手,叫道:“有贼人偷袭,抓紧我的手!”但觉手中一紧,一只手挣脱开来,不知所踪。柳无忝心中惊慌,在黄沙中高喊:“筝儿、晴儿。”

只听到身旁铁木筝答道:“筝儿在大哥身侧,晴妹妹呢?”柳无忝高声喊道:“晴儿,晴儿。”四周只见黄沙飘落,不见司马晴回声。

待黄沙落地,目能望及之处,只有柳无忝、铁木筝二人,哪里还有司马晴的影子?柳无忝待要奔出寻找,却见自空中飘落一张纸来。铁木筝向前接住,二人驻足观看,但见上面写着二十四个隽秀小字:“不敬我教,毁我长老。此账暂记,他日归还。待寻晴儿,速到京城。”

柳无忝道:“这口吻乃是韩秋水所写,她是晴儿亲娘,为何将晴儿掠去?”

铁木筝道:“狂儒前辈归隐山林,对白莲教来说,是极大损失,韩秋水自是恼怒大哥。她带走晴妹妹,恐怕是不想神教帮助安化王,毕竟白莲教和吐鲁番甚或刘瑾已经勾结,定要杀了安化王这才甘心。韩秋水将晴妹妹带走,正是要你舍了此间事情,赶紧到京城寻找。”

柳无忝道:“恐怕正是此意,但师父濒临生死关头,我岂可不顾师父安危,到京城去寻?”想到曾经也是因为师父未曾寻找朱紫翊,结果朱紫翊改嫁封少城,心中一阵惶恐,但转念想到韩秋水乃是司马晴的母亲,虎毒尚且不食子,司马晴在京城断然无恙,只是刚刚练成的天外神剑,缺少司马晴,这神剑便即无用。若非如此,帮助师父退敌,可派上大用场。陡想生此劫难,难道预示着师父必然功败垂成,死于四面合围之下?心中想到,便心做打算,先助师父退敌,再到京城寻找司马晴。眼望黄沙漫漫,只希望尽早结束这场战争,好与铁木筝一道去京城找到司马晴,也与武林四痴一般,与二女隐居山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