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刺虎图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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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莫道参商坠(三)

柳无忝、铁木筝等人快马加鞭赶往开封城,途中虽遇零散小股的锦衣卫,心中烦闷,顺手教训了几次,但也没有耽搁行程,不日便即达到。一入开封城,但见城内集市热闹,与宁夏城大不相同,街巷里弄,杂耍小吃,莫不丰富。宝津楼上,歌舞升平,昔日曾是皇家别院,如今却成为青楼妓院所在。再走里许,到了鼓楼,大宋遗风犹在。过了两个街道,便到了龙亭,潘、杨二湖水波不兴,好不热闹。其时正值暮春三月,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开封古都三月的阳春烟景,古往今来,不知曾迷到了多少骚人墨客,公子王孙?众人但见龙亭古桥上几棵柳树数株碧桃,纵横交错,桃红柳绿,相映成趣;又见那白中见红的雪碧桃、色红千瓣的红碧桃、粉红色的美人桃,花色娇美艳丽,令人眼花缭乱。遐想之间,便来到一座大酒楼前。酒楼上悬着一块金字招牌,写着“龙凤酒楼”四个大字,但见金字辉煌灿烂,夺人双目。

众人到了酒楼,吩咐店小二饲养马匹,登上楼来。忽听一人朗声笑道:“好一个‘吃亏’,连老朋友都算计了。”一人答道:“吃亏不敢。”柳无忝听见二人对话,回头问萧雁寒:“看来萧大哥的计谋见效了,吃亏大师和时宜道长来了。”萧雁寒笑道:“那两件宝贝是少林、武当至宝,他们知道下落,就是天大的事也要搁下前来。”柳无忝道:“医王怎么也来了?”萧雁寒道:“医王是丐帮老帮主的亲哥哥,丐帮是他半个家,丐帮有事他自然要来的。”柳无忝点头道:“此事应该。”

众人登上楼去,但见楼上只有四张桌子,靠两边窗子排放,中间空出一大块地方。靠南窗坐着两人,正是医王东郭邪神,旁边的是毒王霍仇。他二人见教主来了,忙站起身来。柳无忝示意他们坐下,与众人一起走到桌前坐定。靠北窗的两张桌子,一张坐着三个僧人,当先一人正是吃亏大师,他身后是一个黑脸僧人,约莫五十岁年纪;身侧一个少年小和尚,约莫十三四岁年纪,长得眉目清秀,见铁木筝进来,朝她做了一个鬼脸。第二张桌子坐着的正是武当名宿、掌教师兄时宜道长。

只听东郭邪神笑道:“江湖中人言及老和尚时,便说‘吃亏就是占便宜’,那‘吃亏大师’可是一点也不吃亏,果然非假。”回头对萧雁寒道:“萧先生,你瞧见那墙上的画了么?”萧雁寒还未答话,那个少年和尚截口道:“我说大肉团、俊书生,别看墙上画了,咱们已候你多时了!”

柳无忝见小和尚可爱,莞尔笑道:“别急,别急,那幅画可是赵佶的《芙蓉锦鸡图》,有名得很呢?想见识见识金刚般若神功,那还不容易。”说着,双手曲成弧形合拢一起,微微向前一推。但听一阵细风倏地而过,那小和尚便破窗而出,口中叫道:“小和尚得道成仙了!小和尚得道成仙了!”那知刚飞出丈余,只觉有股气流又拥着他飞了回来,稳稳坐在凳子上。

吃亏大师面带笑容,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果然是金刚般若神功。”柳无忝笑道:“不知可否赶得上大师?”吃亏大师道:“老衲曾两次见过施主,不想再相见时,施主已成为魔……逍遥教教主。”柳无忝笑道:“大师还是喊魔教顺口些。”吃亏大师笑道:“此番逍遥教归还少林至宝,老衲再喊魔教,就有些忘恩负义了。”

小和尚哼了一声,待要说话,萧雁寒抢先说道:“人们常说:书如其人、画如其人,画品即人品,这幅画正能映衬赵佶是个大昏君!”

铁木筝向墙上瞧去,果见当中悬着一幅画,画上是盛开芙蓉,由上而下,占了画面三分之二,花朵在绿叶映衬下,显得妩媚多姿。一只色彩夺目的锦鸡似乎突然飞临在树梢上,压低了枝头。画得富丽纤细,线条流动,笔法高超飘逸,锦鸡神情画得尤其出色。它扭脖子昂着头,悠然自得,注视画面右上角一对翩翩起舞的彩蝶,流连忘返。右上角题着一诗:“秋劲拒霜寒,峨冠锦羽鸡。已知全五德,安逸胜凫鹥。”

萧雁寒道:“宋朝那时腐败之极,兵临城下,赵佶却在挖地道和李师师幽会呢,还借《诗经?大雅》的篇目《凫鹥》,说帝王能守城,却不问苍生问花鸟,可在花鸟中也不着重画斗霜傲雪的菊花,而着重渲染锦鸡的安逸享乐,整幅画没有磅礴气势,还有那字,也属于工整清丽、纤细挺秀这一路,缺乏大丈夫气,正所谓‘书画同源’。”

东郭邪神道:“这幅画是老毒物闲来无事,在一个大户人间偷来的。”霍仇道:“什么偷不偷的,老夫只是顺手牵羊罢了。”萧雁寒笑道:“老毒物还挺有心,知道我爱画。”

吃亏大师忽道:“教主可知鸡的五德为何指?”柳无忝答道:“古人说鸡有五种品德,文、武、勇、仁、信。头上有冠是文,脚下雄健是武,临敌敢斗是勇,见吃的呼唤同伴是仁,按时报晓是信。”吃亏大师笑道:“不知教主可否自诩为鸡呢?”柳无忝一愣,旋即笑道:“圣僧拐弯抹角骂我不守时守信呢!”吃亏大师微笑不语。

柳无忝瞥了一眼时宜道长,喃喃自语道:“不合时宜,不合时宜,久闻‘表里不一’时宜道长乃是武当双绝之首,却为何不合道长做了武当掌教?”时宜道长微微一笑,双眉一轩,登时射出一道精光来,道:“那还不简单,只因不合师弟虽名为不合,实则大合。”柳无忝附掌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久闻时宜道长不但武功精绝,还精通一门子旁门左道?”

时宜道长摇了摇头,道:“纵横十九道,迷煞多少人,又怎能说是旁门左道?”柳无忝道:“道长说得甚是,可江湖人为何言咱们神教绝学是旁门左道呢?”时宜道长笑道:“这么说来,棋道也是贵教的一门绝学了?唉,不知教主可否有清兴,与贫道手谈一局?”

杜见知忽道:“教主先歇着,待老夫与时宜道长下棋。”说着走到中间,在地板上走了一个来回,默默不语,忽然伸出右手食指往地板上划出,嗤嗤有声,石屑纷飞,登时刻了一条直线。那石板乃是巨石铺成,夏日登临喝酒,自有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舒泰无比,为开封龙亭一绝。但见杜见知手上劲道好大,指力纯厚,这么随手划出,地板上便显深痕,就同石匠以铁凿、铁锤慢慢敲击出来一般,而且这条线笔直到底,石匠要击这样一条直线,更非先用墨斗弹线不可。

时宜道长说道:“好指力,好功夫。”说着右臂伸出,一截袖袍登时由软化刚,平如明镜,利如刀剑,但听嗤的一声,在地板上划了一条横线,和杜见知所划的直线正好相交,一般的也是深入石面,并无歪斜。杜见知微微一笑,道:“流云飞袖,武当绝技果然非同小可。”时宜道长道:“玄王的天鹰爪也是非凡。”杜见知眉间显出喜悦:“你佩服我了么?”时宜道长微微摇了摇头,道:“贫道只佩服你的武功,你的人么?嘿嘿。”那意思明显得很,不如他武功刚正。杜见知却不以为然,又用指力在地板上刻了一道纵线。时宜道长跟着刻了一道横线,如此你刻一道,我刻一道,两人凝聚功力,指袖越划越慢,不愿自己所刻的直线有何深浅不同,歪斜不齐,就此输给对方。约莫一顿饭功夫,一张纵横十九道棋盘依然整整齐齐刻就。

时宜道长自怀中摸出一柄小剑,但见小剑剑身不足匕首之长,通体晶莹剔透,精光闪闪,夺人双目,众人见了不禁啧啧称赞。时宜道长笑道:“教主可晓得这柄剑的名目?”

柳无忝奇道:“恕晚辈眼拙,这柄剑好像是我师父的利器,名曰九阳。”时宜道长点头道:“可知你师父为何将九阳剑赠与贫道?”柳无忝知时宜道长虽投靠了刘瑾,但实则是受师父之邀安插在刘瑾身侧,一来刺探消息,二来保护封少城,他不便言明,随口说道:“道长是师娘的亲哥哥,无忝从小无父无母,师娘就是我亲娘。”时宜道长笑道:“贫道就是你娘舅了。”柳无忝垂首道:“自然是了。”

吃亏大师道:“阿弥陀佛,时宜道长也无需顾左右而言其他了,实话告诉他们吧。”

时宜道长道:“听大师吩咐。”他武功虽高,但远远没有吃亏大师德高望重,对他极是客气,顿了顿又道:“贫道和吃亏大师虽是东厂五绝圣手,但绝非投靠了刘瑾。吃亏大师以身试毒,就是为了解开梵花毒。”

萧雁寒听闻梵花毒,想起旧事来,忙问道:“梵花毒?何人有梵花?”

时宜道长道:“梵花毒来自何处,贫道也不清楚。贫道和吃亏大师本是闲云野鹤,不再过问武林是非,哪知刘瑾当权,一欲一统江湖,二欲一统天下,贫道和吃亏大师身为武林一份子,太阳组织天宗中人,自然要匡扶正义。”杜见知不知吃亏大师和时宜道长是太阳组织中人,这时听闻,莫不佩服。

柳无忝道:“吃亏大师以身试毒,效果如何?”吃亏大师摇了摇头,道:“若非老衲功力深厚,恐怕早已迷乱心智。”霍仇道:“梵花毒,当真如此厉害?”吃亏大师道:“久闻霍先生毒术高明,但这梵花毒你也无法。”霍仇冷笑道:“老夫可不相信,待老夫寻到梵花,也以身试毒,解来与大师瞧瞧。”吃亏大师摇头道:“你可知‘素衣人’?”霍仇道:“素衣人?他还活着,他可是毒术的老祖宗,比大师的年纪还要大。”吃亏大师道:“半年前他还活着,只可惜还是死在梵花毒下。”

霍仇惊道:“素衣人也没有破解梵花毒?看来天底下再也无人破解得了。”吃亏大师道:“素衣人与霍先生一样,不信老衲所言,非要以身试毒,只是素衣人虽然毒术纵横百年,天下无双,只可惜他内功不行。这梵花毒,并非是中者立毙的毒药,而是能激发人的欲望,让人迷惑在欲望里,直至死亡。素衣人中毒之后,欲望更强,不停的试毒,你想天下之毒何其之多,千万种毒都跑进了他体内,他毒术就是再高明,也抵挡不住啊。”霍仇喃喃地道:“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