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刺虎图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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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焚琴煮鹤(五)

突袭之人正是柳无忝,他掷了弓弩,道:“在下出手,迫不得已。”霍仇上前点了他们穴道。东郭邪神笑道:“教主这身武功,真是奇了。”六人施展轻功,绕过一座假山,向总坛逍遥阁奔去。途中偶有暗防,但六人轻功高绝,黑夜之中如同六道疾风刮过,自是觉察不出。到了逍遥阁,却见被炮轰的痕迹略微可见,犹有可证,虽花大气力修整,但也无法短时间恢复往昔巍峨之态。厅内灯火明亮,两列教中弟子手持明松,齐立而站,地毯长铺,沿及厅壁。壁前一张长椅,楠木雕成,一灰衣人扶椅待坐。

萧雁寒见状,喝道:“且慢。”那灰衣人身子一顿,头不扭转,道:“是萧先生么?老夫正要登教主大位,到处寻你不见,见时辰已到,就不再等你们了。正好你们回来,可见证此刻。”

柳无忝见灰衣人就是独孤一鹤,但听他声音婉转温文,不似暴戾之人。

萧雁寒冷笑道:“咱们不是来恭喜你的。”

独孤一鹤转过身来,脸上却戴着一个青铜面具,上面雕刻着一朵极美的铜花,极似在玉皇顶杀死皇甫观剑的灰袍怪客。柳无忝一见之下,心里一惊,寻思:“这灰衣人是杀死皇甫观剑的怪客么?当真是,他武功高深莫测,要阻止他登位势必登天还难了。”

独孤一鹤笑道:“就凭你们四人,岂是老夫对手?何况咱们大敌虽去,但群龙无首,神教如何复兴?老夫做神教教主,并非是一人所喜,而是为了神教声名重振!”

萧雁寒道:“神教教规第四十八条云:‘本教教主,须前任教主钦点,佩戴神物,方可做得。天王一无信物,二未得教主首肯,岂能做神教教主?”

独孤一鹤道:“话虽如此,可什么叫便宜从事?刘瑾炮轰铁木峰,差一点将咱们神教夷为平地,铁教主失踪数月,今日方回,如何得到首肯?今日教主虽归,但本教已传播天下,更易教主,此刻反悔,为时已晚。如若萧先生不满意老夫做教主,只要找到教规所定,并把老夫这个一日教主击败,老夫自然要让贤的。”

萧雁寒道:“天王此言,可否当真?”独孤一鹤道:“独孤一鹤虽少走动江湖,但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岂能说话不算之理?萧先生可要想明白了,今日你阻止老夫登位,便是老夫之敌,待老夫做了教主,萧先生可知后果?况且,萧先生如何能找到神教信物,已经丢失六十载,岂是说寻回就寻回的?”

萧雁寒笑道:“那也未必。”指着柳无忝,道:“这才是本教教主。”

独孤一鹤见是柳无忝,仰天轻笑,道:“萧先生开什么玩笑?柳无忝内力尽失,此生再也无法修习内功,就算寻得本教信物,又如何打败老夫?”

柳无忝道:“天王认得在下?好像在下并未见过天王?”

独孤一鹤微微一怔,道:“老夫虽闭关三年,但消息并未断绝。你乃是当今江湖最出名之人,老夫怎又不知?”

萧雁寒道:“天王难道没看见教主戴着本教信物逍遥戒么?”

独孤一鹤向柳无忝手上瞧去,果见正是教主信物,心中一惊,暗道:“他如何寻到了教主信物?”声音一沉,说道:“逍遥戒么?萧先生要多少,老夫就给你多少,天下能工巧匠皆可做出来,萧先生竟用一个逍遥戒来哄骗老夫,其心可诛。”伸手一探,抓住近侧一名教徒,掷向萧雁寒。

萧雁寒双手抓住那教徒双腿,用四两拨千斤手法,轻轻拨回,道:“教中弟子可是无辜,天王功力高绝,如此掷法,他怎能受得了?天王当真想动武,我虽非天王对手,也要与你比划比划。”

独孤一鹤冷哼一声,他脸上戴着面具,瞧不见其面目,但见他双手握住那教徒双腿,咔嚓一声,生硬将其撕裂。众人见独孤一鹤说话温文尔雅,举止彬彬,却不料如此残暴。其余教徒虽然骇极,却连大气也不敢出,想是积于其威。

柳无忝见他拿人命当儿戏,怒道:“萧大哥退下,让本教主领教领教天王神功。”萧雁寒知他练成逍遥神功,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自可与独孤一鹤一决高下,便退到一旁,道:“教主小心了。”

独孤一鹤嘿嘿笑道:“教主,谁承认他是教主了?”

蓦地里,厅内一声暴喝:“是谁来此捣乱?将天鹰门放在眼里么?”话刚落音,从厅东北角跃下三人,正是玄王杜见知和其子杜若乾、杜若坤三人。

只听杜见知道:“是谁打伤了咱天鹰门人?胆子倒是不小,是英雄的站出来,接老夫两拳。”柳无忝道:“正是在下。”杜见知咦了一声,道:“是你?你内功恢复了?那更好,来来来,接老夫两拳。”双拳倏地击向柳无忝。

柳无忝在潼关见识过杜见知的武功,他一人战胜袁大先生、神驼子、华真逸等人,武功之强,不亚于六大门派掌门,甚至过犹而不及,当下不敢托大,将逍遥神功提到七成,迎上双拳。杜见知见柳无忝竟敢硬接,豪情顿生,道:“好!好!好!”三个“好”字刚出口,忽觉对方力道初始软绵绵的,似是极柔之力,这时忽然变成刚猛之力,一时措手不及,两拳相抵,劲力迸散,几十把松火登时熄灭。杜见知凌空翻了几个跟头,稳稳落在地上。

两列教徒训练甚是有素,火把一灭,身子纵起,将油松插入聚火盆中,又燃起火把,快速而回。

杜见知见柳无忝不但接下他两拳,而且反力甚强,自己连翻几个跟头才消了力道,内力之强不知深底,惊道:“小子,好内力!”

霍仇喝道:“玄王不可出言不逊,他是咱们教主!”

杜见知乍听之下,自是不信,忽见柳无忝手上戴着教主信物,见戒如见教主,但此刻他打得兴起,发觉终于遇到可一拼高下的对手,如果不分高下,寝食难安,道:“是教主也好,不是教主也罢,若打不赢老夫,就甭想做教主!”柳无忝笑道:“玄王言下之意,只要在下胜了玄王,自可做教主。”

杜见知鼎力相助独孤一鹤做教主,乃是受二子教唆,实则在他看来谁来做教主都无妨,合则来,不合则去,今见柳无忝手戴神教信物,又有架可打,当即说道:“只要你能胜了老夫的天鹰爪,老夫虽不敢说你就是神教教主,但可以保证天鹰门自此便归附于你。”杜若乾、杜若坤见父亲答应,向独孤一鹤望去。他们兄弟唯独孤一鹤眼色行事,见独孤一鹤那张青铜面具中射出两道寒光来,不知其意,不敢胡乱说话。

独孤一鹤道:“玄王和老夫武功处于伯仲,你若胜了玄王,老夫就不用比了,自不是你的对手。”

杜见知将手一招,对柳无忝说道:“你先出手。”柳无忝也不客气,施展逍遥神功,以刚猛之力与之对决。杜见知见柳无忝掌法精妙,不由凝神卓立,施展天鹰爪,一爪击向柳无忝面门。二人掌爪刚出,两道厉风便已相触,但听波波数声,掌爪还未递出,忽又变招。逍遥神功六十载未现江湖,众人哪里见过它的精妙,一时之间噤若无声。二人掌爪变化极快,众人也瞧不清他们武功招式,只觉拳风刚猛,以萧雁寒、霍仇等人武功,仍感劲力迫人,不由各自运功相抗。

忽听柳无忝暴喝一声,掌腿齐出,一招两式,竟将“混沌初开”纯阴之功、“鸿蒙济判”纯阳之力交融使出。杜见知但觉掌影罩向前路,腿影却又阻止后路,此招既能瞻前顾后,又阴阳不同,当真神妙至极,不敢怠慢,运足内功,将天鹰爪至威一招“双鹰捕兔”,双爪互啄,一啄其掌,一啄其腿。但听嘭的一声巨响,杜见知径直撞在大厅里的柱子上,那柱子应声断成两截。

大厅虽被火炮轰击,但作为总坛核心,早已修缮完毕。那根一人搂抱的柱子被杜见知一撞,竟断成两截,众人莫不惊骇。那柱子上端是一块巨石,象征神教顶天立地,此刻落了下来,直向杜见知砸去。倘若砸实,非死不可。杜见知被柳无忝一掌击在前胸,一时缓不过气来,眼睁睁看着巨石当头砸落,却无力滑出。众人见巨石巨大,难以接住,倘若硬接,只怕连自己也难以逃脱,均不敢举步向前。

柳无忝一声暴喝,将逍遥神功运足十成,踏步上前,双手托住巨石,猛吸一口气,缓步走出大厅。众人见那巨石少数也有千余斤,柳无忝竟能托住大石稳步前行,心神均自一凛。又见他足迹过处,青砖上便留下一列清晰脚印,不由得佩服他内功高绝。柳无忝走到厅外,将巨石掷在宽阔平地,入地竟有尺余。

杜见知胸口中了一掌,只不过是暂时闭气而已,此时死里逃生,心中甚是感激。他略一运功,便即恢复,走到厅外巨石旁,抓住巨石一角,运劲数次,却见巨石纹丝不动,这才发觉柳无忝与他拼斗并未出全力,不由得心生佩服。回到厅中,伏倒在地,道:“属下玄王拜见教主!”

柳无忝以神功救了杜见知,此刻也觉气息难平,将杜见知扶起,从怀中掏出两粒丹药,递给杜见知一粒,道:“玄王神功盖世,恐怕连萧大哥他们也不及你。这百花露乃是神教灵丹妙药,咱们一人服一粒。”他出谷之时,公孙逍遥曾将研制的百花露给了他一瓶。

杜见知道:“教主赐药,属下荣幸之至。”当下接了一粒,瞧也不瞧,纳入口中吞下。

柳无忝赞道:“玄王好气魄。”杜见知道:“刚才若非教主相救,属下早已一命呜呼了。教主若想害属下,适才又何必相救?属下若是再生怀疑,哪还有面目立足于天地间?”柳无忝道:“在下说错话了,惭愧惭愧。”杜见知颌首道:“不敢。”

萧雁寒道:“我等少见玄王出手,没想到神功如此惊人,今日大开眼界了。”杜见知摇了摇头,道:“老夫武功高是高,但与教主相比,那是自愧弗如了。”萧雁寒笑道:“逍遥神功乃是护教神功,当是天下第一。”转过头来,遥看独孤一鹤,道:“天王以为如何?”

独孤一鹤见柳无忝武功高出杜见知许多,自忖难以取胜,也俯身拜倒,道:“独孤一鹤拜见教主。”

柳无忝见独孤一鹤如此收场,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走上前去,将他扶起,道:“天王乃是武林前辈,本教主虽得机缘学到神教至宝,但怎能与前辈争辉?以后神教神威还要仰仗前辈威名呢!”

二人扶住对方,一并站起。独孤一鹤笑道:“今日神教终于迎归护教神功,真是天下之喜。教主武功精深,年轻有为,咱们神教自此便可大放异彩了。”独孤一鹤将柳无忝扶到正中楠木椅上坐定,率领神教弟子行教主之礼。神教上下莫不高兴,庆贺之具早已备齐,自是喝得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