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刺虎图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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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盖世功名随流水(二)

皇甫观剑闻言,冷笑道:“残女侠的提议,也不失为良策。但神剑盟毕竟是神剑盟,三字之中以‘剑’为主,老夫以为,当是以剑法第一才能做神剑盟的盟主。”转向封少城,道:“你已过关,想来未必自愿放弃所得,再与老夫比剑,一剑定盟主!”复又冷笑几声。

群雄均想:“皇甫观剑成名三十载,威名远播,向来少有人敢与他对剑。封少城肯定不愿与他比剑。”

却听封少城道:“那也没有什么,神剑盟盟主虽然尊贵,但若晚辈技不如人,也不能勉强克当,就请皇甫伯父赐招吧。”皇甫观剑道:“好魄力!老夫若输与你手,从此绝不用剑!”

封少城冷笑几声,举步方走,却被一只白臂赛雪、毫无瑕疵的纤纤玉手轻轻一拂,取了龙泉剑,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已连战数人,不能再战,何况你那是皇甫老爷子的对手?不比也罢。半年前,我得爹爹传授剑法,虽然内力平平,想来我若与老爷子比剑,老爷子也不会用醇厚内力对付我一个小女子?我替你比剑吧。”正是他的妻子朱紫翊。

封少城伸手握住妻子的手,道:“我怎能让你去?”这时他已平复心情,知道刘瑾用心,不想再夺盟主,又道:“咱们就认输好了。”朱紫翊知他心意,心中不平爹爹做法,想替他出这个口气,道:“咱们若认输,老爷子恐怕不愿意。咱们自动放弃,老爷子也索然无味啊!”说着,提起龙泉剑,走到场中。

皇甫观剑见朱紫翊代夫比剑,心中一寒,暗道:“她是刘瑾之女,他日刘瑾取得皇位,她就是公主,将来亦可能成为一国之主。此事如何办才好?”心中转念,想到刘瑾夺取神剑盟的用意,此刻是赶鸭子上架,也知朱紫翊是帮丈夫出气,比剑之时则不可轻易胜她,必要她先占上风。他知朱紫翊刚刚习武,虽学得刘瑾的九天玄女剑法,功夫却是平平。他心中也想见识刘瑾自创的武功有何高明之处,便微笑道:“封夫人代夫比剑,精神可嘉,老夫自然如你所愿。”

柳无忝见紫翊代夫比剑,其心可见日月,二人是情深意重。反观自己,孤零零的,还扮成如此模样,眼睛一酸,差一点流下泪来。忽然想起被天残、地缺掠走的司马晴、与他有夫妻之实的铁木筝,不知她们人在何处?更不知过的可好?一颗心忽喜忽悲,难以自抑,脑海中闪现司马晴的温柔细腻、铁木筝的冰霜气质,二人一温柔、一冷寒,处于两个极端,也不知喜欢谁多一点。

柳无忝忽然一惊,此时此刻,紫翊的身影却没有在心头浮起,心里自是一喜。他本就放浪不羁,一旦感情枷锁得以解脱,放下对紫翊的感情,一颗心儿则暗祝紫翊战胜皇甫观剑,封少城能夺得神剑盟盟主,他二人能双宿双飞,百年好合,成为江湖上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朱紫翊挺起龙泉剑,道:“我要出招了。”但见她嘴角含笑,左手半握,作吹箫之状,右手长剑斜斜刺出,乃是九天玄女出剑法第一招“弄玉吹箫邀萧史”。一剑刺出,妖绕飞舞,直如神龙破空一般,却又潇洒蕴藉,颇有仙气。

相传春秋之时,秦穆公有女,取名弄玉,最爱吹箫。有一青年男子萧史乘龙而至,奏箫之技精妙入神,前来教弄玉吹箫。秦穆公便将爱女许配他为妻。“乘龙快婿”这一典故便是由此而来。后来夫妻双双仙去,居于华山中峰。刘瑾想起在华山与华弄影一见倾慕,又想起“乘龙快婿”的典故,遂创此招。九天玄女剑法虽为刘瑾所创,但刘瑾那时还叫谈笑生,而且创出之后并未用过,是以群雄不知这套剑法的出处来历。

皇甫观剑见此招轻盈妍美,剑意清新高雅,如一洗碧空当中雷霆乍现,形态宛然如仙,穆若清风,虽知朱紫翊内功尚浅,也不敢大意。但见他手轻轻一抬,内力汇聚右掌,但听铮的一声,两尺隐士短剑飞入手中,挥手间,洒出一流剑花。以他的剑法,出招之时根本无迹可寻,更别谈出现剑花了。他这样做,自是让朱紫翊能够看清他的剑法走势,能够多走几招。

九天玄女剑法和武夷剑法均是姿势曼妙,剑招清秀。群雄见先前比剑已是变化莫测,哪知二人剑法却更是如神似魔,弹指间,只听叮的一声,两柄剑均已荡开。二人所用之剑,一是龙泉,一是隐士,均是宝剑,叮的一声响后,余音未歇,绕耳不绝,哪里似在比剑,竟似在奏乐。

柳无忝和封少城二人却知这一刺一挡,均是江湖上极其高深的剑法,一不小心,便有生命危险。虽知皇甫观剑不会伤害朱紫翊,但一颗心也是放不下来。

朱紫翊一剑落空,二剑又至,左掌带动衣袖,婉转扭身,右手长剑撤回逆刺,身子忽然飘起,揉进皇甫观剑剑网之中。群雄见她竟以血肉之躯冲进皇甫观剑的剑网,均自骇然,不忍再看,怕见这娇滴滴的小女子血溅当场,身首异处?

皇甫观剑本想朱紫翊胡闹,用此拼命招式,他只要轻轻一刺,便可要了她的性命,暗想如何才能让她而又不落形迹。然而,他一念未转,却见龙泉剑突然穿破剑网,刺向他神藏、神封、通谷三处大穴,不禁大吃一惊。他所织成的剑网,别说是朱紫翊,就是十大剑派的掌门也不能这么轻易穿破,暗叹九天玄女剑法果然精妙。皇甫观剑连换身形,却仍摆脱不掉,龙泉剑宛如鬼魅附体一般。他若运用高绝内功,自可逼朱紫翊撤剑,但他和朱紫翊比剑之时未用内力,一来不愿伤了朱紫翊,二来也想以博大精深的武夷剑法战胜九天玄女剑法。

朱紫翊这一剑可借对方或进攻或后退之势,飘然而进,犹如蜻蜓岿立于竹叶可随叶而动,不费分毫之力,正是九天玄女剑法第二式“惊鸿婉转掌中身”。

《赵飞燕转》:飞燕体轻,能为掌上舞。传说赵飞燕体轻能在掌上起舞。刘瑾曾见一湖面上浮萍被风吹来吹去,凝而不散,一只麻雀落在浮萍上,竟随浮萍飘落有致,心中萌发奇想:“倘若能借别人进攻后退之势,飘然进退,岂不如麻雀随浮萍而舞,不费分毫之力?”当下冥思苦想,创下此招。

皇甫观剑毕竟是天下第一剑,对剑之一道研究之深,实是无人可相媲美,他转了三次身,虽未想出破解之法,但却看出无论他是进是退,均难以破解,遂凝神卓立。岂不知,以静制动正是破解此招的最妙法子。皇甫观剑挺剑不动,朱紫翊这招不破自解,也是停下了身子。群雄见皇甫观剑破解之妙,临敌不攻,形态自若,无不感慨。

朱紫翊出神一会儿,突然转身,走到封少城身前,将龙泉剑递给他,复又转身,拔出一柄短剑,也是寒光湛湛,突听一人惊呼“鱼肠剑”。

鱼肠剑也是名闻天下的宝剑,正适合女子所持,又见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半圆形的物件,周遭极薄,内中有物,装在鱼肠剑剑尾。忽然身子一扭,旋转飞舞,短剑剑走蛇形,那半圆之物随着剑动竟叮当作响,如流水淙淙,又如无数个珠子落在玉盘中。朱紫翊或顾盼、或牵连,浑然天成,剑法开合之际,更让人感到畅快,剑式联贯如璎珞环佩相衔、行云流水般自如,剑身虚无缥缈,竟有音节蝉联、委蛇曲折之妙。

此招正是九天玄女剑法第三式“巫山云雨在断肠”,取自宋玉《高唐赋》的典故。楚襄王游云梦大泽,夜梦与神女相会,神女却朝云暮雨,来往飘忽,徒使楚王惆怅。刘瑾在此招上颇费心思。这招虽是第三式,却是在离开华弄影后所创。他一人在宫中寂寞,一日忽然神伤,当下按琴抚箫,情牵深处,左手按琴,右手舞剑,竟见剑意婆娑,似隐见天然音律之妙,渐悟剑法之精髓,造出这空腔之物,装在剑尾上,引音律与剑意之中,创下这等凄美撼人的招式。

皇甫观剑只见剑影漫天,如点点寒星洒下,周身似都是剑影。他见这路剑法使到精妙之处,更是青华绝俗,这一式不用内力,化解起来不免伤到朱紫翊,便运起一成功力,震开朱紫翊的鱼肠剑。

鱼肠剑一荡,朱紫翊便借势荡起身子,半空中左手五指弹起,做了个弹琵琶的姿势,这一式正是封少城与西门子道长比剑所用的“昭君出塞识春风”,乃是九天玄女剑法第四式。她使到半招,突然左手掌一落,摇对自己胸口,春眉微蹙,作捧心之状,似是受了重伤。她右手短剑斜挑,但闻嗤嗤刺耳声响,乃是二人剑锋摩擦所致。

群雄未瞧见皇甫观剑出招,便已伤了朱紫翊,猜想定是皇甫观剑以高绝内力伤她,却忽见朱紫翊身子一荡,已然飘开,面带微笑,目光顾盼流辉,哪里受了伤?却不知朱紫翊看似一剑,却是出了三招,那对着胸口一招正是九天玄女剑法第五式“西施捧心自有因”。西施姓施名夷光,又称西子,越国美女。越王勾践寻来献给吴王夫差,吴王因她而荒废国事,以致亡国。后来范蠡携西施一叶扁舟消逝在浩渺的太湖深处而结束春秋史。后有诗人赞曰:“一代倾城逐浪花,吴宫空自忆儿家。笑颦莫笑东村女,头白溪边尚浣纱。”

那面带笑容、目光顾盼流辉的一剑却是九天玄女剑法第六式“贵妃醉酒百媚生”。史传贵妃只要回过头来转动一下她美丽的眼睛,再轻轻的一笑,就能够展现出千百种风情媚力,后宫里本就美女无数,但在她美艳夺人的光彩照耀下,全都变得黯然失色,由此可见此招是何等之媚?

这时,鱼肠剑牵着笑意,刺向隐士剑三寸处。皇甫观剑乍见此招,猛见紫翊貌美如花,明艳绝伦,只觉心神旌摇,隐士剑竟然顿住,任凭鱼肠剑刺在三寸处。但听叮的一声,皇甫观剑心中一凛,隐士剑一斜,翻剑就是一剑。他这一剑全凭心意所使,身不由主的使出武夷剑派绝学“空山不空”。以南宫剑如此精绝剑法,非要以紫奎剑法最精妙的“小楼一夜听风雨”才能抵挡这一空蒙之剑,何况才学剑不足一年的朱紫翊?

朱紫翊陡见一剑刺来,初时只觉空蒙,看不到剑,待隐士剑距离面门不足半尺,忽见一柄隐士剑化成万千柄短剑似的凌空洒下,知这一剑万难抵挡,忙将鱼肠剑倾天划出,使出九天玄女剑法第七式“巾帼英雄群英会”。这招剑法共包含“红玉击鼓”、“红拂夜奔”、“绿珠坠楼”、“红线盗盒”、“班姬赋诗”、“文姬归汉”、“木兰弯弓”七着剑式,这七式中“红拂夜奔”和“绿珠坠楼”最为凌厉。朱紫翊将短剑舞成剑网,七着一洒而出,虽未将皇甫观剑的剑式化解,但趁着“绿珠坠楼”的下滑之势,身子陡然摔在地上,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剑。

实际上,若非皇甫观剑清醒,撤了隐士剑,朱紫翊已伤在他剑下。皇甫观剑收了隐士剑,心中平复,却感怪异。朱紫翊虽然极美,但他沉剑半百,早已不对女子萦怀,怎会在比剑之时想起女子美貌,却不知朱紫翊那一招本就是以女子之魅乱敌心智。

封少城慌忙抢上前去,将朱紫翊扶起,道:“翊儿,你……你……没事吧?”朱紫翊稳定心神,抬头瞧了皇甫观剑一眼,道:“我打不过他。”封少城见她安然无恙,已是求之不得,还管什么输赢,忙道:“你没事,比什么都好。”将朱紫翊扶到座位上,给她端来一盏茶。

柳无忝见皇甫观剑使出“空山不空”时,遽然起身,这时见紫翊无恙,不禁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长凳上。

皇甫观剑见朱紫翊认输,心里猛松一口气,向群雄环视了一眼,沉声说道:“还有哪位剑派高手愿意和老夫比剑的?”群雄见皇甫观剑不用内力,只出一两剑,便战胜朱紫翊精妙剑法,天下第一剑果然名不虚传,与他比剑,哪有什么胜算?这两千余群雄无人应答。

觉恩大师见封少城放弃,也无人与他争夺,便高宣一声佛号,道:“皇甫施主做神剑盟盟主,看来是众望所归,众位若无异议,老衲这就宣读,定下盟主归属。”

忽听一个哑然的声音道:“等一等!”一道人影从群雄中蹿出,跃入场中。广场上两千余双眼睛均凝视在那人身上,不知是谁敢与皇甫观剑争锋?但见夕阳下,昏黄的光洒了那人一身,山风吹来,那人一只袖子随风飘起,竟与封少城一般模样,也是少了一臂。

柳无忝看得分明,那人不是“赛诸葛”彭亮瑜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