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刺虎图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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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盖世功名随流水(一)

群雄听闻皇甫观剑登临玉皇顶,参与神剑盟定盟之盛举,不禁怔住。“南北二剑,一皇一宫”,天南第一剑皇甫观剑与南宫府南宫剑并剑天下,纵是六大门派高手,单以剑而论都无一人能胜之,武当太极剑法或可与其相匹敌,但当今武当人才凋零,太极剑法早非有昔日之盛名。传闻魔教秘剑可与其一搏,但终究没有比过,也难定论。剑宗仙迹已绝,剑圣封剑闭户,纵使剑法胜于他二人,也不足于相提并论。南宫府被刘瑾灭门一事,早已传遍江湖,南宫剑失踪,是生是死,不得而知。如今,“南北二剑”只剩一剑,这“天南第一剑”便可改为“天下第一剑”了。其名赫赫,远播天下。只是听闻皇甫观剑旧疾复发,卧床不起,怎会从千里之外的武夷赶来?难道也是为争这神剑盟盟主,他武功之高,封少城绝非是他的对手。

但见皇甫观剑背负短剑飘然而至,群雄更是一惊,心中寻思:“皇甫观剑哪里腿上有疾,难道传闻非实?”疑惑之色,目中尽现。“酸秀才”皇甫忠更是吃惊,暗道:“爹爹卧床不起,我四方求医,确实不假,难道安化王从国外归来了,治好了爹爹的顽疾。”心中一阵高兴。那日,皇甫忠听封少城言及安化王能以绝传江湖的“七十二路绝处逢生术”治疗父亲腿上顽疾,便和妻子“玉面罗刹”翟颖、袁大先生、段鸣驼前往宁夏求药,四人不分昼夜,赶到安化王府,却被告知安化王去了吐鲁番国,要等上半年方可回来,等之不及,便回转中原。这时,忽见父亲腿疾已好,喜形于色,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皇甫观剑猜到群雄心中疑窦,微笑道:“老夫几年前偶然风寒,虽是小病,却不想旧疾跟着复发,双腿便如废了一般,卧床不起。我那孩儿虽四处求医,却未有对症之术。后吾儿听其结拜兄弟封少城言及,安化王的‘七十二路绝处逢生术’可治老夫顽疾,便前往宁夏,哪知安化王远赴国外。幸甚,樟树沙家尚且还有后人,那河南百泉‘神枪沙子奇’就是樟树沙家的后人。沙家医术之高,药材见闻之博,可谓天下第一,就连医神雷阳先生、魔教医王东郭邪神也不能相比。两个月前,沙子奇从百泉赶到武夷,说能治好老夫顽疾。哪知老夫顽疾难除,却累得沙子奇十日十夜未睡,虽悟出奇药妙方,治好老夫,但也因操劳过度,不幸去世,他的弟子沙三胜因念师心切,忽然变得疯疯癫癫,一月前也不知去向。老夫深感惭愧。”他先前甚是喜悦,后来越说越是悲痛,最后几句哽咽有声,几欲无语。

群雄见皇甫观剑虽是天下第一剑客,却也是至情至性中人,大感亲切。柳无忝却知皇甫观剑是一派胡言,沙子奇定是已死在他的手中,想起沙子奇对自己有恩,心中悲痛,不禁潸然泪下。

只听皇甫观剑继续说道:“老夫知十大剑派在泰山之巅并派定盟,那可是江湖中的大事,老夫岂能错过?十大剑派定盟,也是老夫多年的心愿。金刀盟四十年前也是一盘散沙,曾与魔教恩怨纠结,后来脱离魔教组成金刀盟,成为江湖中不可小觑的帮派。十大剑派定盟,人数之众,武功之博,便如六大门派一样,蔚为大观。从此,江湖上便有丐帮、少林、武当、北峨眉、南峨眉、四川唐门、神剑盟、金刀盟八大门派了。到时八大门派以及江湖中的众多英雄好汉再选举武林盟主,振臂高呼,自可轻而易举的歼灭魔教,造福武林。”

群雄听得皇甫观剑豪言壮语,心中如有股火似的燃起,叫道:“卫道除魔,造福武林。”

皇甫观剑一挥手道:“魔教创教已有一二百年,比我们十大剑派和金刀盟都早,要想彻底除魔,大家伙需要团结一心才行。是以,老夫病一治好,就立刻赶来,幸甚没有错过,要不然与神剑盟定盟大会失之交臂,则是老夫一辈子的憾事了!”

皇甫忠见父亲顽疾已除,泪眼不禁盈眶,站起身来,走到父亲身前,道:“爹爹,你的腿疾好了!好了,真好!袁叔叔和段叔叔已经走了,孩儿无力担任武夷剑派掌门,还是爹爹带着咱们武夷剑派卫道除魔吧?”

皇甫观剑伸手在儿子头顶上抚摸,微微一叹,道:“爹爹也知为难你了,你从小就不喜练武,更不醉心于这劳什子掌门。爹爹将掌门一位传给你,也是迫不得已,幸甚老夫有一个好儿媳。”眼睛向翟颖一瞟,目露慈祥。翟颖也是热泪盈眶,道:“公公夸赞了,帮助忠哥是儿媳分内之事。见到公公的病好了,儿媳好开心。”

皇甫观剑哈哈大笑道:“老夫有子媳如你,夫复何求?”忽然长叹一声,道:“既然忠儿不喜做这劳什子掌门,爹爹反正还可再活十年,你们就好好过活吧。武夷剑派还是交给爹爹。”

皇甫忠道:“多谢爹爹。让爹爹操劳,孩儿实感有愧。”皇甫观剑道:“人各有志,本就无法。爹爹知道你们夫妇生性闲散,根本不适合干这无聊透顶的事儿。”忽然挥了挥手,道:“皇甫哙已在泰山脚下备好马车,你二姑年事已高,前几日又染风寒,恐怕撑不了多久,你们还是赶紧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皇甫忠闻言,登时心慌。皇甫观剑而立之年便已丧妻,皇甫忠是他二姑一手带大,亲如生母,养育之恩,如同再造,此刻哪有心思参与定盟大会,慌忙与翟颖辞别封少城,也不和群雄打招呼,便飞身下山。

皇甫观剑站在玉皇顶上,眼望皇甫忠夫妇远去的背影,脸色遽然变色。此时已临近黄昏,漫天夕阳逐渐聚拢,头顶之上有数片淡淡的金黄,微风拂体,将热气冲淡了许多。

只听皇甫观剑长啸一声,似将心中多年郁积倾吐而下,啸声一落,面向觉恩大师,问道:“大师,好久不见了。”觉恩大师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自三十年前皇甫施主与屠千仇一战,咱们从未再见。实则苦于老衲成化寺寺务繁忙,抽不出身。今日得睹芝颜,更胜往昔,实感大慰。皇甫施主适才驾临,老衲未克远迎,还望恕罪。”

皇甫观剑道:“咱们是老朋友了,不需客套。这神剑盟的盟主可否定下来了?”觉恩大师道:“已经选定,便是封少侠。”左手指向封少城。皇甫观剑目不斜视,竟不去瞧他。觉恩大师续道:“既然皇甫施主来了,正好听老衲宣读,告示天下英豪吧。”皇甫观剑摇了摇头,道:“大师是少林派的高僧,自当宣读。但老夫有一事不明,还望大师指明。”觉恩大师道:“皇甫施主请问。”

皇甫观剑道:“十大剑派虽不及六大门派威立江湖数百载,但也有百年历史。这百年来,我十大剑派中人为发扬剑派威名,不知留下多少血汗,死了多少英雄?十大剑派的硕果岂可由外人夺了去?”觉恩大师道:“这是十大剑派商定的结论。”皇甫观剑冷笑道:“倘若武当派有一弟子,武功卓绝,便如昔年武当创教鼻祖张三丰,打败少林武功,能否做得少林派掌门?”

觉恩大师被揭少林之短,幸亏他是得道高僧,不萦于怀,淡淡笑道:“阿弥陀佛,那是万万不能的,少林千余载的大业,岂能有别派弟子扬我佛法?”

皇甫观剑道:“是了,我十大剑派的基业,又岂能拱手让人?”觉恩大师面露难色,眼望其余众人,见众人也是无语,道:“以施主而言,该当如何?”皇甫观剑道:“老夫也不为难大师,就以大家伙商定的结论。倘若十大剑派有一派不赞同,这神剑盟盟主是否当定?”觉恩大师道:“神剑盟是由十大剑派合盟并派,一散全散,当不可定。”皇甫观剑道:“老夫现下可是武夷剑派掌门?”觉恩大师道:“适才皇甫忠将武夷掌门之位还给施主,群雄自知,你当然是武夷剑派掌门。”

皇甫观剑冷笑道:“我武夷剑派不同意封少城做盟主。”他一言既出,群雄便知其意。

封少城从座位上站起,道:“我和皇甫忠结为生死兄弟,自然要称得前辈为一声伯父。”皇甫观剑哼了一声,闭口不答。

柳无忝见皇甫观剑竟与封少城争夺神剑盟盟主,暗道:“皇甫观剑投靠了刘瑾,为何要为难师兄?他明知师兄是刘瑾的人,掌管内行厂,师兄来夺神剑盟盟主,定是受了刘瑾的旨意。这样一来,皇甫观剑岂不是公然与刘瑾为敌?”想来想去,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却不知封少城虽投靠了刘瑾,但刘瑾对他一直存有防范之心。刘瑾将女儿朱紫翊嫁给封少城,一来要封少城背叛兄弟,彻底死心;二来确实爱才,就算封少城没有投诚之心,也要逼他走上叛逆之路。刘瑾虽然爱才,但在大事上却不含糊,他和安化王纷纷拉拢江湖奇人异士、大帮小派,明争暗斗已有十多年。神剑盟人数之众,是一块大大的肥肉,他不确定封少城是否真心投诚,自不放心要封少城来做神剑盟盟主。皇甫观剑此来,确实要做神剑盟盟主,接着召开武林大会,做武林盟主。二人此刻在玉皇顶上针锋相对,都心知肚明。

封少城知道刘瑾防他,皇甫观剑此言一出,暗含的意思是要封少城放弃,但他心中实在不愿神剑盟成为安化王府的敌人,一时沉不住心,仍要勉强一试,道:“皇甫伯父既然不同意晚辈做盟主,定是晚辈不够资格,年纪尚轻,自不量力。”群雄见封少城仍然谦适恬退,无不佩服之至。只听封少城又道:“唐代诗人李白曾写过一首诗:‘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时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岂可轻年少。’古人尚且不以年少论英雄,皇甫伯父又岂能不如古人?何况,假日时日,谁敢言吾不可问鼎天下?”

群雄见封少城最后几声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无不猛打一个寒噤,在群雄面前敢言“问鼎天下”之语的,除他一人再无旁人,就算功夫高绝、权倾朝野,也不敢言辞狂语。江湖险恶,有多少为声名所累?又有多少人为其志而殁?但见他年纪轻轻,站在场中,虽没了左臂,却也威风凛凛,自有一种大将风度,无不佩服。

柳无忝心里也是一惊,暗道:“假日时日,谁敢言吾不可问鼎天下!是啊!是啊!这一句当真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这一两年,我武功被废,没了争强好胜之心。但我心中也有一股火,没处燃烧。我被天下群雄冤枉,无处伸冤。假以时日,我功力恢复,当要快意恩仇!我身居无忌剑法、独孤一刀、无间不疏、灵犀微步四大奇功于一身,谁敢言吾不可问鼎天下?”思索前后,想来世事难料,前途殊不可知,也许会有这么一天,一时之间热血沸腾,暗定大志。

皇甫观剑冷笑道:“到底是年轻人,好狂妄的口气。”封少城道:“皇甫伯父是要争夺神剑盟盟主了?”皇甫观剑道:“老夫和华山剑派华天仪是世交好友,从小便立志十大剑派合盟。你虽是晚辈,又是我儿的结拜兄弟,但老夫志在此,定要取得盟主之位。”转向觉恩大师,道:“大家伙是怎样商定的?”

觉恩大师见皇甫观剑来争夺盟主,大是不解,他已是天下第一剑,又岂能在乎神剑盟盟主?一时之间,如坠云雾,只好将残君珩的提议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