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飞黄确实也觉得问题严重了,他怎么丝毫不顾雨青了:“明俨,你好好想想,你的家,你的学业,你的仕途,就此放弃了吗?”
“爹,我的学业和仕途都是自己的事,我的郑家,就是爹和大娘,明俨不孝,这辈子报答不了你们的养育之恩,只能待下辈子再还了这养育之债。可是你们将来还有世荫和未成年的世默孝敬你们,这已足够。而友姑,从明日开始,要被流放,若我这个夫君不照顾她,她就要一人去面对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可怜的友姑,身体一直孱弱,她要怎么面对?”郑明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语气也一起一落,他向郑飞黄夫妇跪下:“今日就当做一别吧,或许今生无缘再见,爹,大娘,明俨给你们磕头,明日就和友姑去受这流放之刑。”
郑明俨说完就抱起已无生念的董友姑,离开建安厅,走向东厢房,歇息一晚。
秦雨青注意到那个躲在角落的人,硬是把她叫了出来:“小雪,你伺候大少奶奶最久,是否应当随行伺候着?”
小雪这个自私鬼怎么肯:“奴婢听从老爷,夫人的话,董友姑是罪臣之女,有损郑家的颜面,怎能去跟随她流放。奴婢在家伺候夫人。”
秦雨青没回话,心想:小雪,你敢这么说,等着被收拾吧。
蔡禾苗已跟着郑明俨,董友姑去了东厢房。秦雨青也在周福云的搀扶下离开建安厅,向东厢房走去。离开时,周福云回头,埋怨地看了郑世荫一眼:世荫,这可能是诀别了啊。
郑世荫内疚地眼神:福云姐姐,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东厢房,郑明俨坐在大椅上,将董友姑搂在怀中:“友姑,不开玩笑了,我永远在你身边。”
“明俨,我有话想随你说。”董友姑没有那么失望了。
郑明俨就说:“大家先出去一下吧。”
“雨青,你留下好吗?”董友姑恢复真诚:“我还有话对你说。”
秦雨青留下,坐着。
郑明俨摸着董友姑的背:“刚才你为我挡的那一脚,疼吗?”
“爹用力不大,不疼。明俨,你一家兄弟姐妹,爹还是最偏爱你的。”董友姑这会儿已很懂事了。
“我不想说他了。”郑明俨回答:“无情。”
董友姑就问:“那就说你,明俨,你疲累吗?烦躁吗?”
“累什么?烦什么?友姑,你在让我猜谜吗?”郑明俨尽量让
悲凉的气氛中多些愉悦。
董友姑回想着:“装傻。自从雨青的脸伤恢复后不久,你夜夜陪着我。你以为我傻吗?我看得出你是不情不愿的,只是为了一份所谓做丈夫的责任,为了弥补你心中对我的愧疚,而来照看身子不好的我。所以我生气你这样虚假,我不理你,发怒,娇纵,撒野,放泼,粗话,什么坏事都做了,你都一一忍着,还要哄我,顺着我,你不累吗?”
“友姑,我原以为自己在忍着你,把你当做包袱,累赘。可是今日这道莫名而来的降罪圣旨,和那些逼我写休书的白纸,我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已舍弃不了你对我的好,其实早已对你生了情,却不知道。”郑明俨回答是真实的:“夜夜在一起,我们相互为对方着想,不生情也难啊。”
“又骗我了,我每日胡闹,哪有对你好,为你着想?”董友姑不开心了。
郑明俨抚摸着她:“你对我的好,对雨青的好,都深藏在心底,自己不知道,可一不留神,让我们两个都知道了,你让雨青留下,不就是这个意思。而且,你的那些胡闹,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在耍耍性子,我当然要依着你。你别以为自己坏,真正的坏人,恶人,可是你无法想象的。”
秦雨青在旁静静看着听着他两说话,心中对郑明俨说:明俨,你与友姑才是两情相悦,日久生情,执手华发。至于我们从前,你以为是一朝定情,终生相爱,错了,那时你一厢情愿,都是我为了报复你爹在骗你,虽我已对你有意,可是这不纯的爱,淡忘了吧。
董友姑娇气一下:“谁知道明俨你是不是在说好话。我还是和雨青说。雨青,我很早就知道你对我好。从明俨住在东厢房开始,我从未听到有人说你有怨言,更没有见你像我那样发脾气,大哭大闹。你只是让福云每逢双日来向明俨报告一下你的身体状况,其实我怎么会介意呢?只恨你们瞒着我,我就生气了。”
“友姑,让我这样称呼你好吗?“大少奶奶”这个称呼让我们隔了一道楚河汉界。让福云去向明俨汇报我的情况,却不让你知道,是明俨的错,也是我不好。可你却用匕首惩罚自己,以后你再这样,就是在惩罚我和明俨了,知道吗?”秦雨青忘记了自己的丫环身份。
董友姑也忘记了自己大少奶奶的身份:“雨青,你和明俨是一对鸳鸯,是我的介入,让你们为难,我对不住你们两……”
“大错特错了,”秦雨青也抚着她的脸:“友姑,你聪颖的脑子怎么不想想,如果我和明俨没有相识,明俨还是要成家,将你娶回来宠着,腻着,恩恩爱爱,华发共生。所以说,其实是我介入你两,我对不住你们才是。”
“你们怎么还争着说自己介入对方,对不住对方。”郑明俨笑话自己:“我郑明俨,原以为自己是翠竹君子,今生独爱一中意女子,可是雨青,友姑,你们都让我放不下,让我违背自己的誓言,是你们对不住我还是我对不住你们呢?”郑明俨自嘲。
“我们都错了。三个人都无恶意,却争着说自己对不住另外两人。其实,没有谁介入谁,没有谁破坏对方的爱恋,是造化弄人,走到了一起,你们两个都对我那么好,无限度地宠爱我,顺着我,这是缘分,当珍惜才是。我也理应心胸宽阔,和雨青共处,让明俨一心念书,不烦心。明俨,事已至此,你别责怪自己一心两用,也别说自己违背誓言。我们开心地过日子,不好吗?以前我的坏,以后不会再有了。”董友姑一点点地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这把秦雨青感动得:“怎么又说自己坏?你哪里坏了。我和明俨都知道,你心底对我们好,对别人也好,只是被心魔所控,而你这小脸皮又薄,不愿表露你心中的善美。不过,今日都说出来了,心里是不是比以前畅爽了?不再难过了?”
“是啊,雨青说的对,我以前全是赌气话,今日说的每句才是真心话。感觉天也宽了,地也阔了,好舒服。以后,我不会再让明俨受我的莫名之气,也不会和雨青不和。我们会永远福气地生活着。可是,我没有雨以后了。明俨,你不必跟我去流放,雨青,你真傻,都八个月的肚子,还要跟着我去折腾。以后你们要好好过日子。明俨,雨青真的很好,你答应我,以后你还是郑家大少爷,雨青是大少奶奶。我会在你们身边为你们祈福的。”董友姑的神情似乎是回光返照。
这把郑明俨吓坏了:“友姑,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秦雨青也觉得她在胡说了。
董友姑敞开心胸:“明俨,雨青,我爹被朝廷终生监禁,抄家,家人全被流放,我已无娘家,也无牵挂,也了无生念。真可惜,在我懂得要和你们共处一生的时候,我却想了结自己。你们答应我,要好好活着,一生一世。”
郑明俨把她抱得更紧了:“友姑,我听不懂你的话。为夫命令你不可再说此话!”
坐在一旁的秦雨青霎时眼泪哗啦:“如果不是这个肚子大了,我就给你跪下了。好不容易放开心胸,接受你本就美好的人生,你却说这样的丧气话!董友姑,你听着,你想轻生是因为你娘家家道中落。但你还有明俨,愿意放弃他的一切陪你去流浪,我也一样,还有你腹中还未成形的孩子。如果你这样做了,我和明俨这辈子都没有幸福可言,明俨会恨你的无情,我会恨你的无义,这个未成形的孩子会恨你的懦弱。总之,如果你胆敢这样做,明俨,我,这辈子都会活在痛苦中,一生都不会原谅你!”
董友姑不明地问:“我因为娘家遭劫而无生念,为何对不住你和明俨?为何雨青你哭得比我还难受?还全然不顾美貌言行了?”
“若你没了,我要美貌做什么?”秦雨青赌气了。
郑明俨回答董友姑:“友姑,你还没清醒!我和雨青还有很多事没告诉你。每次我和福云会面,雨青都会让福云问我你的身体和心绪如何。自从我夜夜陪着你开始,雨青就挂念着你的身心是否安好。今日好不容易你全然开朗了,我们也都看得出,你完全好了,你却要轻生,我告诉你,出嫁从夫,不准!即使你没了亲人,还有我这个夫君,雨青这个姐姐对你好。你如果再动此念头,真行了此事,”
“那你就是在我们的心中剜了一道止不住血的口子,你就是个不顾丈夫恩情,不顾孩子的自私的女人,我会每日诅咒你!”秦雨青止不住的泪水让她肚子痛,她手按着肚子,但是不喊疼。
董友姑被秦雨青吓住了:“雨青,你别哭了,宝宝不喜欢你哭。”
“你答应我,不再动刚才的念头。”秦雨青命令式的语气。
“我不知你为何对我这么好,就像你不知我为何对你好一样。你说的对,我太懦弱了,就算不为谁,也该为腹中的孩子生存下去。”董友姑疲惫地靠着郑明俨:“为了孩子和你们,我不该轻生。雨青,你别哭,你和明俨不是还有许多话要告诉我吗?等我睡一觉起来再慢慢说,好吗?”
秦雨青的痛哭扼制了董友姑的自杀念头,郑明俨抱着她:“友姑,你就在我怀中睡,等你睡着了,我就抱你躺着。”董友姑又累又困,甜而苦涩地睡了。
秦雨青心里踏实了:本只是想让郑明俨与郑飞黄夫妇决裂,却意外地让友姑摆脱心魔,有望走出痫症的困扰了。这真是好事一桩。如今,就等着郑飞黄夫妇大眼瞪小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