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气氛寂静得可怕，季向暖等着他的回答，却迟迟没有等到。
索性，她深吸两口气，直接问道：“陆景琛，我最后问你一次，我母亲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季向暖觉得说不说都已经没有必要了，他如果不知道的话早就回答。
“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
“是，她还活着。”陆景琛打断她的话，知道已经瞒不下去，只能选择说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季向暖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因为生她而难产死去的母亲居然还活着，而她一直被蒙在鼓里，这简直太可笑了。
她愣了好半响，沉默得让陆景琛忐忑，他赶紧打开灯，这才看清她清秀的小脸上，泪水纵横。
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用指腹帮她轻轻拭去泪水，劝哄道：“暖暖，别哭。”
“你知道多久了？”她哑着嗓子问，空洞的目光像是没有了灵魂。
陆景琛故意避开这个问题，低头看了眼腕表说：“已经快两点了，去上班吧。”
“两点了？”季向暖的眼睛倏然瞪大，几乎是立刻拉开车门准备下车，就在要下去的那一刻，才突然发觉自己衣衫不整。
她连忙穿戴整齐，仓皇地下了车。
陆景琛静静地注视着她的动作，没有阻拦，一直到她因为跑得太快摔倒在地，眸光才倏然惊变。
他飞快冲到她的身边，扶起她揽在自己怀中，低头查看了一下她的膝盖。
“疼吗？”他在上面轻轻地按了按，柔声询问。
季向暖摇了摇头，小声道：“没破。”
陆景琛放心了，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是冬天，穿得比较厚实，不然她摔这一下肯定要破皮不可。
他扶她站起来，然后拍了拍她身上沾着的灰，无奈道：“这次又想去干嘛？就不能提前跟我打声招呼？”
季向暖垂着头不说话，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陆景琛以为她不愿意说，刚准备说算了，却见她拉起他的手，抽泣着说：“今天……今天上午，我收到一封邮件，说我如果想见自己的亲生母亲，就去南门外的咖啡厅。”
“就因为一封邮件，连发件人都不知道是谁，你就敢一个人去冒险？你想过没有，万一有危险怎么办？”陆景琛的嗓音沉着压抑，眸光愤怒得几近喷火。
“我这不是在之前告诉你了么。”季向暖窥探着他的脸色，弱弱地反驳。
陆景琛顿时感觉自己头大了一圈，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动。
做错事也就罢了，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
他想凶她，看到她煞白的小脸，却又开不了口。
所有的怒气在胸口集结，陆景琛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炸了。
“我陪你去。”突然，他一把攥住她的胳膊，说完便拉着她往车的方向走。
季向暖连忙吃痛地惊呼，“痛……痛痛，陆景琛，你快放手。”
“胆子都那么肥了，你还知道痛啊？”陆景琛回眸瞥她一眼，冷声反问。
季向暖不解地嘀咕，“胆子肥和痛不痛有什么关系……”
“……”陆景琛青筋暴起，低吼一声，“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准反驳！”
“哦。”季向暖应了声，还是搞不清他的逻辑。
————————
来到南门外咖啡厅，已是两点四十分。
遵循季向暖的要求，陆景琛将车停在窗外，这样就算他坐在车里等着，也能随时注意到里边的动静。
季向暖没有问起她的母亲是谁，他也没有主动告诉她，不过当他将车开到咖啡厅，看到杨伶坐在里边的一刻，便知道真相即将要大白了。
季向暖走进咖啡厅，左右张望几眼，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女人优雅地端坐在那里，精致的妆容使她看上去年轻了好多，浑身散发着上流人群独有的气质。
她以前见过杨伶，自然知道她是东晟集团的总经理，也是白歆苒的母亲。
对此，她只是觉得凑巧，并没有联想到和自己有关。
而杨伶始终垂着眼帘，也没有看到她。
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季向暖点了一杯果汁，静静坐在位子上等待。
现在离三点还有十多分钟，她环顾整个四周，看到零散的几桌，坐的都是说笑的年轻人。
可能人还没有过来吧。
季向暖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紧张得连手指都在轻颤。
她咬着吸管，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断地深呼吸。
忽然，一个贵妇人从门口走了进来，穿着貂绒大衣，挎着红色乍眼的名牌包。
季向暖直勾勾地盯着她，感觉自己的心快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女人会是她的妈妈吗？
她满心的期待与忐忑，可这个疑问刚浮上心头，那个贵妇人就直接从她的身旁走过去，去到了她后面的位置。
季向暖掩下失落，转过头偷偷地看了一眼，却发现她竟然走到了杨伶那桌。
而此刻，已经是两点五十六分。
她吐出两口气，又喝了几口果汁，不知不觉，最后的四分钟过去。
季向暖不得不怀疑，那是不是别人的恶作剧了，把她骗到这里来，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她既气愤又失望，拿出手机给陆景琛拨了个电话。
“喂，你说那个发邮件的人会不会是在耍我啊？”她一上来就问，语气里藏不住的火气冲天。
陆景琛看了眼杨伶的方向，沉默半响说：“你的母亲在你后面第五排的位置。”
季向暖惊得手机差点掉了下去，她连忙定了定神，确认道：“你说的是刚才从我身旁过去的那个女人？”
“不，我说的是杨伶。”
话音未落，季向暖的手机慢慢从手心里滑落下去，摔到桌子上，发出了清脆而响亮的声音。
呵，杨伶？
怎么可能会是她，为什么会是她？
季向暖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她幻想中的母亲慈爱温柔，可并非是她这个样子。
陆景琛看到她的手机掉了下去，便立刻摇下车窗，他看到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他的心狠狠地揪疼起来。
他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安慰她的冲动，迅速下车进到了咖啡厅里边。
杨伶看到他，表情变了变，为了掩饰自己，她特意低头浅酌了一口咖啡。
陆景琛坐到距离他前五排的位子上，由于这里的沙发靠背很高，所以她并看不见季向暖。
坐在她对面的那位贵妇人说了好几句话都不见她有什么反应，便抬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伶儿，怎么了这是？”
杨伶回过神，微微一笑，“没事。”
季向暖看见陆景琛过来，一向脸皮薄的她也不顾这是在公共场合，直接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陆景琛，为什么我的妈妈是她？为什么……为什么？”她一连说了好几个为什么，眼眶里涌出的泪水渐渐将他名贵的衬衫打湿。
陆景琛将她抱在怀中，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暖暖，你是个坚强的女孩，哪怕以前没有妈妈都挺过来了，现在还怕什么？”
他的话，柔和却不失力量，直戳进季向暖的心窝。
她的眼眶更加酸涩，止不住地往下流泪，胸口处像被灌满了水，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我宁愿不知道，我宁愿我的母亲已经死了。”她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角，小声啜泣。
陆景琛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想安慰却又觉得此刻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他能给她的，只是一个随时可以依靠的肩膀还有让她趴着哭泣的胸膛。
窗外明媚而不刺眼的日光倾洒在他们两人的身上，美好得令人不忍心破坏。
无声地哭了好半响，季向暖突然抬起头来，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坚定不移地说：“陆景琛，我们走吧，就算她是我的母亲那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不打算认她了。”
陆景琛对她的决定感到很意外，是他还不够了解眼前这个女孩吗？原来她的内心比他想象得还要强大。
“走吧。”说着，季向暖牵起他的手，拉着他站了起来。
陆景琛看着她哭红的双眼，还是忍不住问：“你真的决定好了？”
“嗯。”季向暖重重点头，她做这个决定绝对不会后悔。
一个能狠心把她抛弃，自己逍遥快活那么多年的女人，早已经失去了做她母亲的资格，更何况，杨伶本来也没打算认她吧，那她又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现在，她也不想再追究过往，追问她当初抛弃自己的原因，反正就算知道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还不如过好现在的日子。
陆景琛眯着眼，总觉得她是在刻意伪装自己，他不是不知道，她有多期待见到自己的母亲，现在知道她一直深爱和尊敬的母亲居然是杨伶，想必一定很失望吧。
“走啊！你还愣着干嘛？”季向暖摇了摇他的胳膊，眼中泛着晶莹，嘴角却翘起了一抹弧度。
想哭就要笑。
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非但自己不会开心，反而还影响了身边人的情绪。
可殊不知，陆景琛看到这样的她，更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