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仪鬼使神差道:“红色挺适合妹妹的。”
颜晓棠看也没看那群女子,心里有事琢磨,分不了那么多神,甘仪的夸奖倒是落进耳朵里了,表情略惊喜:“真的?”
甘仪点头,随即尴尬,好像心底的什么隐秘被窥见了似的。
颜晓棠却很高兴,她从小不知道打扮为何物,只图方便,对伯兮动了心思才觉得后悔,但后悔的次数也不多……也就一只巴掌能数过来,但毕竟上了心,头一次以女儿身示人,被夸了,就像朝伯兮迈近了一步似的,心花怒放。
转眼想起“师祖”,想起乐无听,那都是比她美丽的女子,伯兮根本无动于衷,被逼急了才红一红耳朵。
就她,便能撬开伯兮的情窦了?
别做梦了,还是白天呢。
颜晓棠立即泄气,还不乐意让甘仪看出来,把话题引回去。
“大哥要是什么都不问呢,这灭邕国杀颜生云的年头,我可以宽限到二十年。”
甘仪笑道:“你什么都不告知,我如何能善用?”
“那就是要问了?”颜晓棠竖起根指头,在自己鼻尖碰一碰,拉着甘仪的视线跟着她的指尖晃。
“好吧,告诉也无妨,一,我的人手里,有能买下中曲国的财富,还有本事把金银变成粮草,有这些钱和粮大哥不必再为粮饷发愁。这个要扣去两年。”
有充足的粮饷,卢子平可以一鼓作气拿下甘显,复南大军不必再等下一年的秋粮。
“两年太多了,只能省一年。”甘仪锱铢必较得很市侩。
颜晓棠瞪他:“你还歇口气才打虞国?你对甘显动手的时候虞国就干看着?人家不客气,你还跟人家客气什么?”
甘仪叹道:“说得跟斗殴一样……”
颜晓棠道:“二!”
甘仪只得收声。
“给虞王戴绿帽子的乐年将军是我的人,大哥要,随时可以叫来复南。这个,得扣去三年。”
玉珊瑚案看似复杂,其实简单,虞王的美人跟乐年将军有了苟且,被虞王发觉蛛丝马迹,美人为保情郎,听“有心人”的办法,使计假借大王生辰名义请宰丞去照莱代买下玉珊瑚给她,好让她送礼,她自己对虞王吹枕头风索要玉珊瑚。
虞王刚准备派人去买玉珊瑚,听说自家宰丞大人动作更快一步,已经派人去买了,以为宰丞大人就是给他戴绿帽子的人,顿时勃然大怒,要杀宰丞。
这中间过程被中曲国探子“偶然”得知,将内中情由、证据一一送到了虞王桌案上,虞王更怒了,知道宰丞无辜,恨死了这美人,才要砍美人的头,乐年将军发兵围困都城——
三个月后,困坐愁城的虞王悄悄派人去照莱,用一百倍的价格买走了玉珊瑚,哄得美人高兴,再放乐年和美人相聚,才解了都城围困。
乐年带着美人和亲兵,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说透了,是投靠了落潮民,有了海岛做栖身之地。
这事过去没两年,乐年要是回到虞国,靠过去的威望还叫得动不少虞国军中将领,这样的助力,譬如行船遇到顺风,何止省下三年。
“两年、三年——妹妹,你还想扣去几年?”甘仪得了大便宜,心情加倍的好,笑道:“兄长可不信,还有比乐年更好的条件。”
“话别说太满,这第三,我要扣去五年,大哥敢不敢听?”
甘仪一想,虞国与邕国中间横亘着鹿台山,鹿台山他知道了,上面有太微仙宗,谁敢去翻?既然她要自己去打邕国,杀颜生云,那一定有办法可以过鹿台山,一想到这,甘仪的心狂热地跳了起来,他这中曲国的邪王,若有朝一日将邕国那等强国打下来,那必然是人生最快意的一件事!
十年内,打到清邑,拿下邕王!
这等诱惑,以甘仪的野心无法拒绝。
他狠狠一点头:“说。”
颜晓棠神识里看到桐崧钻出贲云车找自己,脚下一转朝来路走,发带微扬,笑道:“等大哥拿下虞国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把第三个我能助大哥的条件送来,现在嘛,我要走了。”
她用了身法,说着话人已去到十几丈外,声音却还是能清清楚楚送到甘仪耳朵里,这是传音术,桐崧近日才教给她的,可以把自己的声音送到相隔不远的人耳朵里,不虞被旁人听见。
甘仪没想到她说走就走,没有丝毫准备,追了两步,眼看她的身影消失在飞檐翘角间,才悻悻地放弃了,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
颜晓棠最后送进他耳朵里一句话:“我要是回不来,母亲的仇,我的仇,拜托大哥了。我要是回得来,总有再见的一天。保重。”
甘仪看着绕到湖那边,指望被他看到的一群缤纷如花的妃子,心底空落落的,无处填补。
几天后,有个银庄管事将足足一百五十万两黄金票送到卢子平府里,甘仪的一颗心“咚”地落了地。
有了贲云车,行程快了起来。
路上有几次遇到修者,远远的,那些人看见是寒琼仙阙的贲云车,散修则逃远,有宗派的也不敢轻易上前,连太微仙宗内门的弟子也有碰到过两次,维羊伪装成寒琼仙阙的弟子,到车外叫骂几句应付过去。
寒琼仙阙跟太微仙宗的关系,在底层弟子中是越来越糟糕了,叫骂就过得去的想必是少数,有一次遇到的几个太微仙宗弟子的模样,气势虽强,却带着伤不肯轻易动手,遇到他们之前也许已经跟寒琼仙阙的人有过冲突。
这还是在北境,太微仙宗的地盘下。
维羊认为宗门不可能如此忍气吞声,但事实上他们每次遇到,退让的都是太微仙宗弟子。
以前召南在的时候,是绝不会叫门下弟子吃亏的,北境之内绝对不会乱到如此地步。
颜晓棠没有桐崧和维羊有那么多感触,她根本没去过太微仙宗内门,谈不上对那儿有任何感情。
飞行近二十天后,贲云车下的大地再也看不到人烟,土地的颜色变成了红铜色,树木越来越稀少,而百丈、千丈高的巨岩比比皆是。
这片红铜色的土地宽几千里,长数万里计,是南境和西境的分隔地带,被称作西南境界线。
这里没有凡人国家,只有散居的村落,从贲云车上看下去,没有良田,没有看得见的房屋,也没有卷起尘烟的商队。
即使桐崧,也不知道祖荒山的具体位置,这里离北境太远,离鹿台山更是遥不可及,连名字都是陌生的。
在境界线上飞了五天后,下方几处山脉尽头处出现了浅浅一片湖水,并不大,湖边有一座斑驳泛黄的镇子,像只秃了毛的驴子,在水边趴着苟延残喘。
桐崧想办法把他们三个人的衣服颜色换成了灰蓝色,外观模样也做了修改,每人身上携带一些补气养血的灵丹和一次性的符篆,收起贲云车,落到了距离这镇子二百多里外的山谷里。
二百里,是化神期强者的神识范围,就是意形境界。
一脚踏到红铜色的地上,“啪擦”一声脆响,颜晓棠俯身抓起一把。难怪树木稀少,这根本不是泥土,是碎石子,从周围参天耸峙的巨岩上剥离掉落下来的。
桐崧和维羊也在看这些碎石子,其中几乎没有灵气,天地间的灵气比树木更稀少,举目望去,比从天上看更加荒凉,每每有风刮过,从巨岩间传出凄厉嘶嚎,就像那后面正发生什么惨事。
那赤月若真是个宗派,怎么会选在这样的地方?
只说灵气一条就难以修炼。
颜晓棠开始对最初的判断起了怀疑,离镇子越近他们就越小心,结果竟然发现离开镇子的人没有一个凡人,低的炼气期二、三层,高的筑基期也有,不过结丹期以上的便见不到了。
这是一个全为修者的镇子,再看看它所在的灵气荒芜的地方,会觉得非常离奇。
桐崧和维羊将自身修为压制到筑基中期,压落了一个境界还多,进镇子时仍然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此地管事的更是匆匆迎来,态度十分客气。
颜晓棠还没张口问,一大串的丹药名字就从这位邓管事的嘴里嘣出来,再一问,原来他们是个叫做“灵火派”的小宗派,靠祖荒山的地火炼制石丹为生,在附近几千里内也算小有名气,祖荒山就曾是灵火派的宗门所在。
半年前有一群人闯进灵火派,杀其掌门驱赶走灵火派,把祖荒山的地火火眼占据了,灵火派只得迁移到这里来,借近旁硫泉不时喷出的地火继续炼丹,过去跟灵火派买石丹的人也纷纷改到此地来买。
颜晓棠他们三人到来,这灵火派管事的就以为他们是慕名来买石丹的。
颜晓棠还是第一次知道修者间也有买卖,听邓管事介绍说石丹跟灵果灵花炼的灵丹不同,便想买几颗,好套出祖荒山的位置。
究竟为什么叫石丹,邓管事只约略说到,是从外面的岩石里炼出来的,更多的,涉及他灵火派宗门隐秘,不肯说了。
这一方天地灵气稀薄,不成想邓管事拿出的石丹里却有浓郁的土行灵气味道,她才闻了闻,识海里合荒就开始躁动,一个劲地传念给她:想要!很想要!
合荒从跟了她,还是苦命孩子一个,几年下来依然是紫府境界,木灵的外形只能吓唬人,其实没多大威力,更多时候只能做颜晓棠的第二双眼睛,它那么恳切想要的,颜晓棠只得尽力满足一下。
可是借口商量一下,离开邓管事后,一问,桐崧和维羊竟然跟她一样,不知道该用什么“钱”去买石丹。
他们也是修者,可他们从小就在太微仙宗里,需要的东西,财大气粗的仙宗自有准备,有些法宝和灵丹虽然要考量他们的修炼,可寻常的并不会刁难,炼丹、炼器、乃至玉简经籍,全都不需要离开宗门去买,宗门里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