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盛隋风云
21181500000051

第51章 虎躯沉疴困孤山

“敬老,你和我大哥是一道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哭晕在地,然后又被救醒的单雄信开口便是这一句话。

敬老长叹一声,这才将事情本末说了一通。

三月十七日。

一队车马从长安出发,迤俪行驶至距长安五十里的临潼山脚下。当先开道的那名男子四十余岁年纪,生得方面大耳,鼻直口阔,颔下三缕短髯。胯下一匹青鬃马,马鞍一侧斜挂方天画戟,另一侧悬挂一张铁背铜胎的朱红弯弓。

说起此人却是大大有名,他乃是成纪人氏,姓李名渊,字叔德,家中世代为宦,祖父李虎曾为两魏陇西公,父亲李炳为北周唐公。杨坚篡周建隋后,李渊因母亲与皇后独孤氏为姐妹至亲,颇受杨坚青睐,加之其于灭陈一役中屡建功勋,官至卫尉少卿,爵封唐公。

只因杨坚偶得异梦,预兆李氏子将主天下,遂引得杨坚诛杀郕公李浑父子在先,贬谪朝中李姓官员于后。李渊亦恐杨坚疑及己身,遂上书乞回太原养病,其实则为避祸。但杨坚却依旧恋着点家族亲情,只是好生抚慰。

而到了杨广继位之后,李渊却是大大的不舒坦。说起李渊与杨广,论起来虽份属姨表兄弟,但两人间积怨却是由来已久。当年杨广为了夺得太子,在朝中广布眼线,却独独这个李渊不肯受他好处。李渊自认为是行得正,但却碍了杨广的眼。故而杨广继位之后,李渊慎言慎行,但依旧生怕在杨广身旁连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于是故计重施,请求地方听调。但杨广依旧是不允。可偏偏就在几天前,杨广却突然下令让他回太原,统管河北诸道。

李渊如蒙大赦,连忙举家搬迁。可是就刚刚来到这临潼山植树岗上,变故突生。

眼前,竟然有一众山贼拦路!而为首那人,却是唱着绿林中从未失传的歌谣:“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牙缝里蹦出半个不字,爷爷一刀一个,管宰不管埋!”

李渊听了,不禁暗自好笑。这如果是真正的山贼也就罢了。可是,山贼怎么会拿着铸有大隋军械坊特有铭文的兵刃?而且,这京师附近,哪来的明目张胆的山贼?

李渊想了一下,遂清了清嗓子,道:“酒坛与油罐,也有两只耳朵,也当知我是陇西李府里的,却是来阻截道路么?”说罢,便一马当先的冲了过去。

那为首的“山贼”见李渊冲上,连忙一声呼啸,众山贼便陆陆续续的将李渊围在了中间。

李渊身后的亲兵,见李渊被围,连忙留下了几个人看守,其余的便一起杀入阵中。这些“马贼”,看有李渊身后尚有亲兵接应,自也是不无惊心;可到后来才看出总共不过二十余人,遂欺他人少;只是个个拈枪弄棒,把李渊并家丁团团围在核心。

却也是李渊命大,正在这时,一人策一匹骏马空手冲入阵内。

那人正是单雄信口中的“敬老”,敬老一面策马借山势冲下,一面气沉丹田一声厉喝道:“尔等何人,竟敢在京畿重地行凶伤人?”声如罄钟,绕在山林间,回音不觉,好似是天神下凡,一时间好不威风。

敬老喊得响亮,人也是犹如飞将军。声到马到,转眼便已经迫近李渊身边。众“山贼”见有人插手,急忙分出五个人来,各举刀枪上来抵敌。

但却不见敬老在马上用何等动作,五人只是眼前一花,手里的兵刃便尽皆伤到了自家兄弟。一个个的栽倒在马下。

而这时,敬老才“阿耶”一声,摇头笑道道:“怪哉怪哉,怎么官兵们打起大人来了?玩游戏吗?”嘴上虽然如同开着玩笑,但手底丝毫不见消停。一双裹在黑皮手套下的钢拳,如同一对上下翻腾的猛虎,劈、挂、斩、冲,转眼间,又是八个人被他空手打倒在马下。

那“山贼”的头目见突然冲进一员大高手,双手空空却在瞬息间打倒自己十三人还如同未尽全力。赶紧一震手中长矛,使一招“灵蛇吐信”,挽了枪花,向着敬老分心便刺。

敬老“哈哈”一笑,叫一声“来得好!”眼见长矛及胸已不盈尺,却依旧是不闪不避,左手下抄而上,右掌斜劈而下,“咔嚓”一声将那实心的枣木枪杆一击两段。

那头领“啊呀”一声惊呼,顿觉今日无功。连忙大喊一声:“弟兄们,何必跟他死磕?打不过撤了就是。”话犹在口,脚底便如同抹了油一样开溜了。

孰料他刚说几句,敬老便猛然欺近,铁掌一挥,“嘭”的一声撞在头领背上,只痛的那头领哇哇怪叫,口鼻中尽是鲜血,惶惶败走。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见头领败走,众马贼登时心往一处使,将被打倒在地的人扯起,纷纷往山下跑去。

李渊见众“山贼”退去,这才喘了口气。定睛看了看眼前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但见那好汉竟然似乎比自己还要大,这才一脸惭愧。忙抱拳道:“还请教仁兄高姓大名。他日必有厚报。”

敬老听了,却是呵呵一笑,猛地俯身下马,从地上捡起一块物事,翩然回到马上,犹如飞鸿一般,这才笑道:“我姓老,名百姓。你以后若是善待百姓,便是为我报恩了。”说着,回头看了一看,道:“又跟上来了。我先走了!”说罢,将手中东西扔到李渊手上,自己却是双腿一夹,便冲了出去。

李渊看了一眼手头的物事,却是一方兵符,上有“兵部”、“京兆骑卫”的字眼,知自己所料不错,便匆匆的将那兵符收了。而后又想起敬老说了一句“又跟上来了”,自己也连忙回头一看,却只见远处一众人马又扬起了尘土,飞快的跑来。

李渊大惊,暗思:“不好了!这厮们又来了!刚才那仁兄刚刚离去,却是如何是好?也罢且莫与他近前,叫他看我神箭!”想罢,侧身一探,已经将宝弓擎起。然后轻拽雕弓,射一箭去,尘埃尽头,早见那人翻身落马。

李渊的箭法乃是一绝。当年他未弱冠之时,曾经于龙门破贼,发七十二箭,杀七十二人。足见其箭法之高超。

而随着那人中箭落地,那人身旁的众人竟全部停了下来。

李渊自顾自的看着家眷,却不知已经对面已经有人来到身边。李渊一回头,只见几个脚夫,与村庄农夫,走到自己跟前,哭哭啼啼道:“不知小人家主何事触犯老爷,被老爷射死?”

李渊大奇,道:“我何曾射死你甚主人?”

众人哭道:“便是刚才,您老人家张望我家主人,放手一箭的!这是您的羽箭。”

李渊一见,果然不错,只得惭愧道:“适才我与一干山贼相杀方散,恰遇着一人飞马而来,我道是响马余党,便发一箭,不料就射死是你主人,这也是我误伤。却不知你主人叫甚名字?是何处人?”

众人道:“小人主人,乃潞州二贤庄人氏。姓单名道,表字雄忠,在长安贩缎回来到此。”

李渊也是惭愧,忙道:“死者不能复生,叫我也无可奈何了。便到官司也是误伤,我便多与你些银钱,算是为死者超度了吧!”

众人道:“俺庄主被你射死,谁要你的银钱?俺庄上还有二员外的。他自会与你计较!”说罢,便一起转过身,将单雄忠的尸身草草收殓了。

说完前因后果,敬老不禁惭愧,说道:“要不是我走得急,只怕雄忠也没有了这档子事了!”

单雄信却丝毫不答话。只是双手握着拳头,恨恨的说道:“李渊,此仇,我单雄信必报!”

再说秦琼自昨晚黄昏后出了城,一夜走到天亮,却只走得五里路。

其实按着秦琼的体力,一晚上走出去,一百里也走到了。但他平日是用惯马的人,如今黑暗里徒步,不知不觉的闯入山坳里去,迷了路头。及至行到天明,上了官路,回头一看,潞州城墙还在背后,却只好五里之遥。看着背后的城墙,心中不禁好气。

正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秦琼方方还了店帐,此刻清晨却又突然病了。只觉得自己耳红面热,浑身似火,头重眼昏,寸步难行。还亏得他气力旺,又捱下五里路来。

离城十里,地名十里店,有二三百户人家,入街头就是一座大庙,乃是一座西岳行宫。秦琼见庙宇轩昂,想必里面定有高人师傅,只想进去蹭口饭,讨点水,让寺里师傅瞧瞧病,晒晒日头再走。

进了大门,秦琼挨着上西岳殿前一层台阶,却如同像上一个山头,巴巴的爬到殿上,正指望叩拜神明,求阴空庇护。却不成想四肢无力,抬不起脚来,又突然一个头眩,脚尖被门槛一绊,身子便倒在香炉脚下。直跌得“咵嚓”一声响。

那一声响跌,好像共工奋怒,撞倒不周山;力士施椎,击破始皇辇。但论秦琼跌倒,也不该这等大响,因有这两条金装熟铜锏,背在背后,跌倒掼了出去,将磨砖打碎七八块。

守庙的香火听得真切,连忙走近,却见一大汉斜躺着,双目圆睁,面红耳赤,却是口不能言。两个小道童一起用力,还是搀扶不动,急往鹤轩中,报与观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