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盛隋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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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一渠通济通南北

庄栋嘴角一抽,想起了当年自己为了阻止杨广开凿洛阳到淮阴长千余里的”通济渠”之时,差点一命赴黄泉的事。

那还是两年前的时候。

那一年,杨广改元大业,接着游览了大兴城之东的洛阳城。紧接着,大业元年三月,便定下了迁都洛阳的决定,又来了开凿通黄河,穿淮河,至江都的通济渠的想法。两个可以称为举世无匹的工程,思绪一出,群臣无不哗然。

那日,风清云淡,杨广坐在大兴城宫殿之内,面北朝南,正襟危坐,堂下是文武百官,正安安稳稳的站着,只不过,眉目之间,或有喜色,或有忧色。

杨广似是微微阖着双眼,静静的等了良久,接着双目一睁,露出带着无比精芒的眼光,笑道:“列位卿家,朕这主意如何?”

“陛下,这开运河,先凿通济渠之事,实千古罕有之事,事关社稷,还请陛下慎重!”庄栋应声而出,情意诚恳之至。

杨广微微颔首,道:“不错,朕的确已经思虑良久,也是慎重之至的决定了。庄爱卿,你可是还有话要说?”

庄栋咽了口唾沫,本不敢多言,却还是咬了咬牙根,昂然道:“陛下,臣话锋过锐,只怕不中听,惹得陛下……”

杨广却是将脸色收敛,轻声而又不温不火的说道:“无妨,但说就是了。自古忠言逆耳,我若听不得几句话,这个皇帝,也做不好的!”

庄栋诚惶诚恐的深深一揖,道:“陛下言重了!陛下,臣虽是儒生,却也知道,这大兴城至江都,陆上相距两千五百余里,陛下为晋王时,经营江都,这其间的路程,再清楚不过,无需微臣多言。就算是凭借黄、淮二水,这期间要在陆上一斧一凿要开动的地界,少说,也有一千五百里地界,如此浩大的工程,只怕……”

杨广依旧是面无表情,接着问道:“你是说,大隋国力不支,难以承接如此重任?”

“臣断无此意!”庄栋听了这句话,在朝良久的心突然揪了一下,他自然知道帝王一句“国力不知”是何意。

杨广“嗯”了一声,道:“这也就是了,庄爱卿身为民部尚书,自然应当知道我大隋有多少疆域,多少子民!北制幽燕,南辖蛮疆,东控渤海,西达天山,复大汉疆域;诸地子民,合五千万数,如此泱泱大国,怎会凿不出一个区区通济渠?”

庄栋点了点头,却随即又摇了摇头,也不管自己下面的话又几分不敬,只是自然而然的说道:“陛下说的是,可是,臣为民部尚书,自然上体皇恩,下蓄黎民,知我皇难处,亦知百姓疾苦。这通济渠一开,则至少又二百万壮丁周转劳作。就好似我大隋陡然多增二百万雄师,而乡里田间,则少了二百万人耕值,如此一来,损耗的,当是六七百万民力。再加上那营造东都洛阳所动用的百余万民力,损耗民力何止千万?大隋国力,陡然折耗五分之一,这于国库,于万民,不得不说是一巨大负担!”

杨广眉头微皱,他虽雄心壮志满怀,却也未曾如此深入考虑一番,当下不由得踌躇了,随即又想起开凿运河的功利,连忙摇了摇头,将杂念移除脑海,道:“庄爱卿,你还是再说我大隋之国力,难以支得起这般伟业,不是么?”

庄栋陡然双膝跪地,道:“皇上明鉴,臣实无此意,只是怕天下悠悠之口,不识陛下苦心,反而要怨陛下方方莅位,便行此损伤民力之举,坏了陛下名声……”

“名声?”杨广脸色突然一沉,“朕要名声何用?只求我大隋海晏河清,四夷宾服,威震天下,朕虽负万世骂名,也无所惧!要名声何用?当得饭吃么?”

庄栋依旧跪地不起,道:“陛下有此心思,实大隋之福,却不知陛下行此壮举,倒究竟有何用意?”

杨广突然轻笑了一声,道:“庄爱卿,你方才不是说体会得朕一番苦心么?现在又糊涂了?”说着,微微摇了摇头,道:“尔等皆是如此,嘴上面,永远是忠君体国,可心里边,有几个真的明白朕的心意?”低头看了庄栋一眼,道:“庄爱卿,你是好样的,也就有你还能直言问我用意在何处。起来吧,朕又不曾怪你。”

庄栋这才口称“谢陛下”,起身站起,却是鬓角都湿了。

通过当年扳倒太子一事,众臣子便知道这个方方三十多岁的皇帝,有多少心机,有多深的城府。庄栋虽有些迂腐,但不是蠢人。方才一番话,虽有些重,却也恰当,进不至于惹杀身之祸,退不至于无振聋发聩之效。

杨广见他站直身子,才开口道:“宇文大人,你替朕与庄大人谈论一番关于这通济渠之事,诸位大人,一同听听。”

“诺!”群臣一阵附和。接着,宇文述欠身而出,道:“臣遵旨。”然后遥向庄栋一揖,道:“庄大人请了。”

庄栋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道:“宇文大人客气了,庄某还要向大人请教呢。”

宇文述“呵呵”一笑,道:“不敢,不敢,何敢谈‘请教’二字?庄……”

“你们要说就说,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说几句话,当聊天么?再让朕多听一句无干的话,便将你们俩一同下了狱,让你们在狱中说个够!”杨广见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扯个没头,不禁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二人连忙欠身告罪,宇文述道:“敢问庄大人,举家饮食,可是用江南米的么?”

庄栋眉头一皱,暗想:“这谈论开凿通济渠之事,怎么扯到吃饭上了?”当下却又不好意思发问,忙道:“正是。不知宇文大人……”

宇文述“呵呵”一笑,道:“那便好,那我请问庄大人,可知道大兴城米面何价?”

庄栋眉头又是一皱,道:“这……这米面花费什么的,一向是家里下人的事,庄某不知。”

宇文述点了点头,道:“这也难怪。庄大人日理万机,自然无心管这些小事,那……”

“宇文述!”杨广又是一声短喝,随即说道:“你再说这说那,朕可要真的下你入狱了!”

宇文述忙不迭欠身一揖,道:“臣知错了。”随即抬头看着庄栋,道:“大兴城米价,乃是一贯钱三百二十斤米。”

庄栋点了点头,道:“倒也不甚贵。我说家里人丁虽多,却不见多少花销呢。”

宇文述又是“呵呵”一笑,道:“可是,庄大人,你可知江都等江南之境,一贯钱可是能买到至少一千二百斤甚至一千六百斤的。”

庄栋讶然一惊,道:“怎么,怎么差价如此之大?”

宇文述道:“还请庄大人听我慢慢道来。庄大人方才也说了,江都至大兴,二千五百余里,试想,若是马车拉着米面粮食,需要走多少日?”

庄栋想都不想,便开口道:“日行五十里,须得近两月。”

宇文述点头道:“不错,若是私人营运,那一辆马车,至多可拖粮食二十四石,江都计价,且算他二贯成本。可同时,须得两人轮流驾马。也就是说,一马二人,运送二十四石粮食。这三人两个月,至少要用上两石粮食。送上大兴城的,也就是二十二石,对与不对?”

庄栋心下一盘算,道:“不错,是这样。”

宇文述“嗯”了一声,续道:“路上有两个月,每日驿馆留宿,盘费要至少四十文,六十日便是两贯四钱,路上又不免这事那事,少说总共也要三贯钱。这样到了大兴城,成本已经从两贯一翻了五贯。而此时,也就是二十二石、两千六百四十斤粮食值五贯,合一贯钱五百三十斤米。是不是?”

庄栋却是一阵心惊,不想这一路下来,粮价竟翻了两番多,自己仔细计算,却是丝毫不错。

宇文述见他不语,继续说道:“那两人千里迢迢,奔波两个月,更何况还要回转到家里,又怎么能不赚一丝利润?所以,将米面交给粮仓,以三百二十斤每贯用了,取钱八贯,回家。路上怕是又要花掉一贯。回到家,一人分的一贯钱罢了,能做甚么?”

庄栋暗自点头,却问道:“如此周折,却如此薄利,又为何如此营运?”

宇文述道:“不错,自然没有人愿做。可不做,京师吃什么?总不能让京师饿着肚子,所以这粮食问题,一向由朝廷操控。庄大人虽是民部尚书,怕是也不知这其间的周折吧。”

庄栋应了一声,却不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