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天地颂(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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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争夺人才之战(2)

钱三强夫妇不停地向站在码头上的朋友们挥手告别……

夜。甲板上。望着大海的波涛,钱三强心潮起伏。从1937年夏天离开北平到达巴黎,他在法国整整度过了十一年,从一个二十四岁的小伙子成长为一个卓有成效的物理学家,为他后半生指导与组织新中国第一颗原子弹和氢弹研制工程以及原子能科学研究事业打下了基础。其间,经历了多少坎坷和风雨,又凝聚了多少约里奥·居里夫妇和外国朋友的友情与汗水!他忘不了,离别前夕,法国原子能专署高级专员、法兰西学院教授约里奥·居里和巴黎大学教授伊莱娜·约里奥-居里夫妇俩,在一种庄严的气氛中,共同签署了对他的评语:“……钱先生与我们共事期间,证实了他那些早已显露了的研究人员的特殊品格,他的著述目录已经很长,其中有些具有头等的重要性。他对科学事业满腔热忱,并且聪慧有创见。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那些到我们实验室来并由我们指导工作的同一代科学家当中,他最为优异。在法兰西学院,我们曾多次委托他领导多名研究人员。这项艰难的任务,他完成得很出色,从而赢得了他那些法国与外国学生们的尊敬与爱戴。我们的国家承认钱先生的才干,曾先后任命他担任国家科学研究中心研究员和研究导师的高职。他曾受到法兰西科学院的嘉奖。钱先生还是一位优秀的组织工作者。在精神、科学与技术方面,他具备研究机构的领导者所应有的各种品德。”当钱三强接过这份评语的时候,他只轻轻地甚至有点腼腆地说了一句:“谢谢两位老师!”尽管他内心很激动,但仍然克制了自己,令他吃惊而又感动的是,在这一刹那间,他看见一滴泪从伊莱娜的眼眶里流了出来。伊莱娜夫人继承了她母亲居里夫人一切美好的品德,在科学实验和研究中,表现出非凡的执著、冷静和坚韧,即使在德国法西斯统治下受到那么多痛苦和屈辱,也从未见到她流过一滴泪。可是,今天,她忍不住了,她流泪了。为什么?也许,刚刚年过半百的她,也像她的母亲居里夫人一样,长期受了放射性影响,身体变得很不好,感情自然也脆弱而容易伤感,不,最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十年师生之情、战友之情,像一股潜在的激流,在离别的时候喷涌而出,冲破了理智的堤坝,不可阻挡地奔腾起来。此刻,在离开法国越来越远的海上,钱三强想到这一刹那,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热泪……

1948年6月。北平清华大学校园内。朱自清躺在病床上,在抗议美国扶持日本和拒绝领取“美援”面粉的《宣言》上签名。他刚放下笔,便立即昏过去了。

钱伟长等人围在他的病床边,看着女护士用勺子向他嘴里送米汤。女护士说:“他是饿昏过去的。”

体重不到四十公斤的朱自清终于睁开了眼睛,向钱伟长等人笑了笑:“不要紧,饿不死的!”

8月12日,当游行群众打着“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横幅聚集在清华园的时候,贫病交迫的朱自清半躺在床上,含笑目送着他们离去。

他闭着眼睛,嘱咐守在床前的家人:“政府配给的美国面粉……不要买……不要……”哭声告诉世人,这位著名的中国现代文学家和教授短短五十一岁便离开了人世……

清华园的哭声仿佛随风吹到了大洋彼岸,把在美国伊利诺大学担任“终身教授”的华罗庚惊醒了。他从广播里知道朱自清逝世的消息,又看到报纸上介绍这位宁死不买美国救济粮的中国知识分子的事迹,想起在西南联大的闻一多和朱自清对他的一片真情,心如潮涌,悲愤不已!……

此时。北平。清华园内。

钱三强和钱伟长边走边谈。

钱伟长:“两年前,我从美国回来,名义上是探亲,只随身带了点书和资料,其他什么也不要了。冯·卡门教授希望我再回去,可我怎么能再离开祖国呢?抗战八年,清华园满目荒凉,几乎成了一片废墟。你回来了,大家都很高兴……”

钱三强:“我也是。在国外十一年,如今回到家了,一直处于兴奋状态。”

钱伟长发现有人盯梢,小声地:“时局动荡,你要处处小心!”

迎面走来一位王小姐:“请问,哪位是钱教授?”

钱伟长和钱三强相对一笑:“我们都是。不知你要找的是哪一位钱教授?”

王小姐:“是从美国回来的钱伟长教授。”

钱伟长:“啊,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

王小姐似有不便,钱三强马上说:“钱教授,我到物理系去了。你们谈,再见。”

王小姐看见钱三强离去,拿出一张名片:“我是美国大使馆的秘书。”

钱伟长接过名片:“王小姐,有何贵干?”

王小姐:“司徒雷登大使要我专程来北平,请钱教授到南京去一趟。”

钱伟长:“我和大使先生素不相识!”

王小姐:“可大使先生对您仰慕已久!”

钱伟长:“王小姐,有什么事你就快说吧,我还要去上课。”

王小姐无奈之中,只好取出一封信:“这是从美国给您发来的公函。”

钱伟长接过信:“那好,我回去看吧。王小姐,再见!”

“钱教授!”王小姐追了两步,可钱伟长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钱伟长在灯下看信,夫人好奇地问:“美国来的?什么事?”

钱伟长:“邀请我们全家去美国定居,连护照都办好了。”

钱夫人:“什么条件?”

钱伟长:“条件优厚,汽车、别墅,应有尽有。你看,还有一张表格。”

“我看看。”钱夫人看着表格念道:“一旦美国和中国发生战争,本人绝对效忠美国……”

钱伟长拿起钢笔,毫不犹豫地:“好,我来填。”

钱夫人惊叫:“伟长!你!”

钱伟长在表格上用英文写了很大的一个“N0”(不)!

南京。美国大使馆。司徒雷登望着钱伟长写的“N0”,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

王小姐走来,给张博士送上一杯咖啡:“请!”

张博士:“谢谢!”

司徒雷登:“王小姐,钱伟长教授没有再见你?”

王小姐:“没有,我到清华去了三次,他都不见。”

司徒雷登:“还有另一位钱教授……”

张博士:“叫钱三强,刚从法国回来。他是约里奥·居里夫妇的高足。”

司徒雷登一听,眼睛瞪得大大的:“约里奥·居里夫妇?原子弹、核武器……”

张博士:“大使阁下,蒋主席在前线指挥打仗,不能回南京见您,特地要我来当面向您请示,不知有什么要紧的事?”

司徒雷登:“要紧,十分要紧!这也是一场战争!”

张博士:“什么战争?”

司徒雷登:“是的,战争,只是你看不见飞机大炮而已。”

张博士:“那是什么战争?”

司徒雷登:“争夺人才的战争!中国有很多人才,优秀的科学家,你明白吗?”

张博士:“明白。”

司徒雷登:“你们要把这些知识分子、教授、科学家争取过来!”

张博士:“怎么争取?”

司徒雷登指着心口:“人心,人心,要这样争取,这样!”

张博士:“蒋主席早有训示,要赶快把科学院士选出来,今年3月已经选出了八十一人……”

司徒雷登:“既然已经选出来了,为什么还不开院士大会?”

张博士:“蒋主席忙于战争……”

司徒雷登:“这也是战争!请你转告蒋主席,尽快召开中国第一次院士大会,而且他本人必须亲自参加!”

张博士:“是,大使先生。”

1948年9月23日。南京。飞机场。

身着戎装的蒋介石从飞机上走下,立刻由张博士、王小姐陪同上了汽车。

车内,蒋介石脱下军衣,换上中山装。

汽车直接从飞机场开向南京郊区北极阁,在一座小山前停下。这里树木葱茏,人烟稀少,冷冷清清。

一下车,早已在这里等候的蒋经国送上一份电报:“济南告急!”

蒋介石看罢,气急败坏地:“命令王耀武,死守济南!”

侍卫官又送来一份电报:“报告!”

蒋经国接过电报一看:“96军军长吴化文率部投降共党!”

蒋介石:“马上飞北平!”

张博士一看,赶快提醒:“院士大会……”

“唉!”蒋介石跟着张博士向小山坡走去,沿路军警林立,刀光闪闪,不断传来口令:“立正!”

“中国第一届院士大会”开幕了。

没有音乐,没有掌声,蒋介石坐在台下,眼睛望着天花板,心里烦躁不安,因为此时不仅济南危在旦夕,整个国民党统治已摇摇欲坠,而他又不能不出席今天的盛会,望着会场里空了许多位子,八十一名院士只有四十八人到会,人们的表情又很严肃,许多人的目光是那样茫然、冷漠,不禁使他打了个寒战。

主席台上传来:“现在请蒋主席颁发院士证书!”

蒋介石在零零落落的掌声中走上主席台。向院士们颁发证书时,他仍然神色不安,一言不发,直到看见竺可桢,才勉强露出一点笑意:“竺校长,恭喜你!”

“谢谢!”竺可桢接过证书,像逃避瘟神一样,掉头就走。

天边,乌云骤起。

蒋经国又匆匆走来,手里拿着电报。

飞机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气氛紧张,如临大敌。

汽车上,蒋介石又把中山装脱下,换上了军装。终于,他闭上眼睛,可以养养神了。

此时,在北极阁,却是一派喜气洋洋。院士们谈天说地,互相道贺。从1928年中央研究院成立“评议会”起,经过整整二十年的酝酿、讨论、选拔,从四百五十人中审定出一百五十名候选人,再从中选举出八十一名院士,终于举行了第一届中国院士大会。不管怎么说,这总是中国科学界的一件好事、一件喜事啊!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祸还是福呢?特别是,被蒋介石视为“国宝”而要珍藏和利用的科学家们,在历史车轮飞速转弯的时刻,命运又将如何呢?

这个问题,也正是毛泽东、周恩来等在西柏坡所经常谈论和犯愁的,为此,中共中央陆续采取了措施——通过秘密电台命令香港、上海、广州、北平、南京、重庆等城市地下党组织:尽最大努力保护科学家的安全!

1948年11月。英国海滨城市博思默斯。

李林一进门,看见李四光红光满面,兴奋异常,急问:“爸爸,你怎么啦?”

一向沉默内向的李四光,指着一张英文报纸:“你看,沈阳解放了!东北三省全解放了!马上准备回国!”

正在这时,传来敲门声。

李林:“谁呀?”

门外站着一位英俊的男子:“我是大使馆的,请开门。”

李林开了门,男子递上名片:“李院士,鄙人姓胡,是驻英使馆的秘书。”

李四光:“胡先生有何贵干?”

胡秘书:“南京方面来电报,请李先生过目。”

李四光看了电报,严肃地:“中央研究院地质所创办二十年,一直就在南京,为什么现在要搬到台湾去?”

胡秘书:“这……”

李四光:“我在英国养病已经一年多,地质所的事我早就不管了。”

胡秘书:“可您不止一次打电报去南京,支持地质所的一帮人反对搬迁台湾。”

李四光:“怎么,我这个刚刚选出来的中国院士,连发表意见的权利都没有吗?”

胡秘书:“啊,不,李先生是中国地质界的权威,当然有权利发表意见。只是,蒋主席一再叮嘱,请您去台湾休养,至少发个电报去南京,说服地质所同仁搬迁台湾。”

李四光斩钉截铁地:“台湾我不去!电报我也不发!”

胡秘书冷冷一笑:“李先生,您要考虑后果!”

李四光哈哈一笑:“后果,我早就考虑过了!”

1949年4月20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横渡长江。

侵入我国内河的紫石英号等四艘英国军舰和国民党军舰一齐向我军开炮,打死打伤我军二百多人。

我军被迫还击,紫石英号负伤停在江中,其他三艘英舰逃走。

4月26日,英国保守党头子丘吉尔在下院叫嚣:“我要求英国政府派两艘航空母舰到中国海上去,实行武力报复!”

毛泽东奋笔疾书。广播员齐越的声音:“丘吉尔先生,你‘报复’什么?英国的军舰和国民党的军舰一道,闯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防区,并向人民解放军开炮,致使人民解放军的忠勇战士伤亡二百五十二人之多。英国人跑进中国境内做出这样大的犯罪行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有理由要求英国政府承认错误,并执行道歉和赔偿。难道你们今后应当做的不是这些,反而是开动军队到中国来向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报复’么?艾德礼首相的话也是错误的。他说英国有权开动军舰进入中国的长江。长江是中国的内河,你们英国人有什么权利将军舰开进来?没有这种权利。中国的领土主权,中国人民必须保卫,绝对不允许外国政府来侵犯。”

正在英国爱丁堡大学担任研究员的程开甲,一边听着广播,一边喊着:“好,好!”

广播未听完,一个粗壮的英国绅士推门而入,吼道:“真没想到,你们这些东亚病夫竟然敢打我们!”

程开甲:“我们是自卫!是还击!你懂吗?”

英国绅士举着拳头:“黄狗!”

程开甲怒吼起来:“你这个畜生,给我滚开!”

看见几个中国留学生站在门口,那个恼羞成怒寻衅打架的英国绅士灰溜溜地走了。

程开甲和姚桐斌等几个中国留学生欢呼着拥抱起来。

正是从这一刻起,程开甲下定决心回国,为祖国的强大而发愤努力;并从此开始迈着坚实的步伐前进,走向中国核基地副司令的岗位。

姚桐斌也是从这一天起,发誓要更加刻苦地学习,将来报效祖国;并从此开始做了“有心人”,一步一步成长为新中国的火箭专家。

南京解放了!青天白日旗从总统府落下。在欢呼的人群里,打着“中央气象局”“中央地质调查所”“资源委员会”“中国地理研究所”“地学工作者联谊会”等横幅的科学家、专家和职工们,特别引人注目,因为他们经过斗争粉碎了“搬迁台湾”的阴谋,为新中国留下了几十年积累起来的宝贵财富。

晚。舟山。蒋介石半躺在竹床上,有气无力地:“你明天到上海去一趟!……”

蒋经国:“是,父亲!”

蒋介石:“一定要找到他!”

蒋经国:“是,父亲!”

5月6日,上海马路上,蒋经国和竺可桢狭路相逢,短兵相接。

蒋经国:“竺校长,我们到处找您!”

竺可桢:“什么事?”

蒋经国:“家父请您去台湾。”

竺可桢:“我看不必了吧!”

蒋经国:“为什么?”

竺可桢:“大势已去,到台湾又能维持多久?顶多半年?一年?”

蒋经国:“决非如此!”

竺可桢想了想:“经国,你也不必去台湾了。”

蒋经国勃然大怒:“人各有志!”说完,他气呼呼地走了。

竺可桢望着他的背影,不禁笑了笑,随即走进一个小弄堂。

晚。炮声隆隆,枪声不断。

凌晨,一切又都静悄悄。

竺可桢站在马路旁,看见几百名解放军席地而坐。

5月26日,竺可桢在灯下写日记:“解放军在路边站岗,秩序极佳,绝不见欺侮老百姓的事。”

5月28日,他又在灯下写日记:“解放军之来,人民如大旱之望云霓。希望能苦干到底,不要如国民党之腐败。”

一个激越高亢的声音,在世界的东方响起:“占人类总数四分之一的中国人从此站立起来了!”

啊,这声音,惊天地、泣鬼神!它的能量决非“比一千个太阳还亮”的原子弹所能比拟,因为它凝聚了几千年来被压迫、被剥削、被奴役的中国人民的呻吟,凝聚了一百多年来无数志士仁人反抗帝国主义侵略、探索救国救民之路的呐喊,凝聚了三十年来千千万万共产党人和革命烈士为新中国的诞生而冲锋陷阵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