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小说选刊(2013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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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评论:重重叠叠镜像中的艺术之花(张丽军)

中国70后作家虽然在长篇小说创作上存在着局限,但在中短篇小说创作方面已经是异军突起,占据了国内文坛主流位置。宗利华是中国70后作家中较为突出的一位。近年来,宗利华的“香树街”系列小说,因为叙事的细节化、传奇化、动作化而活灵活现,流畅生动的故事讲述能力和较强的情感渲染力,令人称许。《水瓶座》延续了以往宗利华小说的“好看”与“精彩”,为读者讲述了一个镜像重重叠叠、令人眼花缭乱的“新故事”。

“她们四目相对着。彼此像端详镜子里的自己。”“她们”是《水瓶座》小说中的两位主角桑格与格桑。宗利华为什么要用这两个有点别扭的、容易混淆的名字,把两个主角拧在一起呢?随着阅读的展开,读者才会了解桑格和格桑都属于的水瓶座的“女性”,不同的是桑格是电视台美女主持人,而格桑是桑格所养的一只女猫。在作者的叙述世界里,格桑不仅是一只能说人话、能与桑格交流情感的宠物猫,而且还能以猫眼来审视主人的生活世界。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桑格与格桑——人与猫——建立了一种看与被看、互为镜像的独特关系。这或许也就是作者命名主人公的独特精神意图所在吧。格桑不就是桑格的倒写嘛,而事实上,格桑的确是桑格的一面镜子,从中桑格读到了纷纭复杂世相下的另一个精神自我。在格桑看来,自己之所以回到桑格身边来,不是因为情感的依恋,而是因为“我找不到家,就像桑格你有时候找不到你自己”。

《水瓶座》共有7节。第1节、第2节和第4节,是格桑所观照到的桑格凌乱的情感生活,“来这里的男人像走马灯,像马戏团。我最大的乐趣,就是看戏。就像你们喜欢去马戏团看动物表演”。格桑不仅是小说的主角和叙述人,也是桑格与红头发男孩、频道总监老头幽会的见证人。第5节和第6节则是格桑与桑格看与被看角色的互换。桑格以一种虐恋的方式,观看格桑和恋人流浪猫“本”的恋爱行动。

随着看与被看的颠倒,小说高潮到来了。与桑格和两个男人周旋的逢场作戏截然不同的是,格桑与“本”的猫之恋则是另一种无比纯洁与珍贵的情感镜像。桑格看到,“本”为了爱情,设计了一个冒着生命危险、近乎疯狂的上楼路线,借助于防护网、阳台、空调外机,跳跃到四楼格桑所在的阳台。在一次次摔伤之后,本终于与格桑相会了。但接着,本为了解救“新娘”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阳台、屋顶、绳子、老猫、车流、深色印痕,组成了本和格桑的生死恋。在本死后,桑格与格桑开始了一场“全新的对视”和来自灵魂深处精神审问。格桑为本的殉情给予桑格以更震撼的一击,为其异于人类的猫恋画上了句号。

小说第7节回归到原始叙述人,讲述的是桑格与两个男人之间以及两个男人之间的对决,而背后隐藏的是格桑亡灵的眼睛。正是在格桑亡灵所矗立的精神镜像中,桑格看到了,也再次印证了两个男人卑鄙、萎缩的灵魂。桑格结局是已经注定了的生命悲剧,这既来自格桑所咬伤的病菌感染和所依恋的两个男人的卑劣灵魂等外部因素,也来自桑格从格桑和本的纯洁爱情中所比照到的自我心灵腐蚀及由此带来的精神绝望内因。

桑格何以是桑格,而不是纯洁的格桑?或者说桑格本来就是格桑,而在与“红头发”、老头、光头老板等逢场作戏、人生游戏中渐渐变成了桑格。相同的是,桑格和格桑都以一种极为决裂的方式,弃绝这个令人绝望的世界,永远追寻心中美与爱。

但是,读完《水瓶座》,我在享受作者高超的想象能力、缜密的叙述逻辑和机智俏皮的语言同时,依然有着很大的缺憾感:这些重重叠叠的镜像及其艺术之花,美则美兮,但总感觉是无根的浮萍,缺乏生活的实感和真挚的情感。王晓明先生在分析五四新文学时,曾提及新文学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设计性”太强,以致损伤了文学自洽的审美特性。这同样是《水瓶座》等70后作家作品的问题所在吧。

[ 作者系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评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