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因为已是初冬,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
在一个避风的街角处,有一个老者支的羊汤摊,还有一个客人。
这个人就是蒋婉,她坐在羊汤摊儿前慢悠悠地喝着碗里已经不多了的羊汤。
那个卖羊汤的老者问蒋婉:“姑娘,我给你添碗汤呀?”
蒋婉忙摆手,“谢谢你,老伯,不用了。”
正这时,一个年轻的男子从街口走了过来,坐在蒋婉的对面,向老伯扬了扬手,“老伯给我来羊杂汤,再来两烧饼。”
老者应了一声,盛了碗汤递给年轻人,又给他两个烧饼。
年轻人接过汤和饼,喝了口汤后,小声地对蒋婉说:“蒋姐,人还是没找到。”
蒋婉蹙了起眉头,小声地说:“这事儿真是怪了,活见不到人,死见不着尸体,她到底去哪里了呢?”
年轻人说:“蒋姐,按照我们的组织纪律,假如她那天成功逃脱,应该会主动联系我们的,她这么不明不白的不见了,会不会……”年轻人收住了后半句话。
蒋婉问他,“会不会什么?”
年轻人踌躇了一下说:“蒋姐,池田雅子她毕竟是个日本人呀,现在大同是日本人的天下,我的意思她会不会跑到敌人那里去呢?”
“你是说她变节?”蒋婉摇了摇头,“不会的,我还是比较了解她的为人的,她要是想变节早就变了,不会等到现在,还有,她的日本人身份是假的,实际上她是一个中国人,名字叫刘静,是旅大人,她的母亲是中日混血,所以她假扮日本人比较容易。”
年轻人有些惊讶地说:“原来是这样呀。”
蒋婉想了想说:“你不得继续找下去,到一些一般想不到的,她有可能的地方去找,一定要尽快找到她,知道?”
年轻人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蒋婉又说:“对了,你替找几个枪法好的人。”
年轻人问:“蒋姐,你要干吗?”
“我要营救杜雨霖。”
年轻人有些诧异地问:“蒋姐,他现在可是日本人严密看守的重犯,救他,我们几个人能行吗?再说了,营救池田雅子,她毕竟是我们自己的同志,可是这个杜雨霖他是个汉奸,我们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营救这个汉奸呢?”
蒋婉冷笑,“汉奸,你知道桥本隆一是谁杀的吗?你知道46号井是谁炸的吗?你知道,你知道最应在六和村的那个兵营的大火是怎么回事儿吗?”
“难道这些都是他干的?”
蒋婉默默地点点头,“表面上他是替日本干事儿的,可是他干的全是打日本人的事儿,现在日本人恨不能活剥了他,已经几次对他用了重刑。他是一个非常能干的人才,据我所知军统方面也正在积极拉拢他,给他了个少将的军衔。”
“真的呀?他才多大年纪,就给他少将军衔?”
蒋婉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正是他的价值,戴老板可不是那种轻易给别人好处的人。我之所以让你想办法找到池田雅子,就是想通过她把他策反过来,让他替我们做事,以后就算他去了军统那边,也是我们一个绝佳的好棋子。”
“他们两个相当恩爱吗?”
“是的,相当恩爱。”
“行,那我明白了,我这就再安排些人去找池田雅子。”
蒋婉说:“除了她这边,我这边的人手你也要尽快,近几天我想找个机会救他出来。”
“好,蒋姐,我明白了,明天我给你准信儿。”
蒋婉点了点头,“好,那你先走吧。”
年轻人站起身,付了钱,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蒋婉也会了钱离开了。
那名卖羊汤的老者看了看他们俩离去的方向,目光十分诡异,阴森。
……
日本陆军医院的一间病房内。
浑身上下都绑着绷带的杜雨霖躺在病床上,他的左手戴着手铐栓在铁病床的床栏杆上。
在病房的门口站着两名日本宪兵看守着他。
上午十点左右,中谷优香和蒋婉从外边走了进来,蒋婉手里提着一包苹果。
中谷优香身着一身时髦的法国时装,戴着一顶英式的宽沿女帽,她进来后,很热情地向杜雨霖打招呼,“妹夫,怎么样,伤养得好点了吗?”
杜雨霖艰难地笑了一下,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还是希望伤能好得慢点,省得又被弄回去再打,哈哈。”
中谷优香向杜雨霖伸了伸大拇指,“妹夫,说句心里话,我很佩服你。据我所知,还没有一个人能够在宪兵队审讯里熬过三堂的,你可倒好硬是挺了五堂,宪兵队的那些人都佩服你,说你是个条好汉。”
杜雨霖笑了笑,“中谷小姐,你过奖了。”
中谷优香忽然诡异地笑了一下,“妹夫,反正我妹妹理惠已经死了,你那个池田雅子也失了踪,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咽来,要不然我嫁给你吧。”
中谷优香这话一出口,不但杜雨霖觉得诧异,就连站在一旁正拿着刀给杜雨霖削苹果的蒋婉也跟着惊讶地看着中谷优香,她似乎是因为走神,手中的刀不小心划到她的左手手指上,她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中谷优香弯腰替蒋婉捡那柄水果刀。
就在她弯腰的那一刹那,蒋婉趁机飞快地把手中握着的一个小纸团儿塞进杜雨霖的被子下。
中谷优香直起腰把那柄水果刀还给蒋婉,笑着说:“蒋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
蒋婉掏出自己包内的手绢,把左手受伤的食指上的血擦了擦,然后好像有些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中谷小姐,你到底是法国回来的,思想真是够前卫的,你可别忘了,你爸爸让我们俩个来是为了劝说杜先生的,你可倒好,倒给自己做起媒来,你爸爸知道了不气死才怪。”
中谷优香咯咯笑道:“我爸爸是老了,脑袋不好使了,他也不想想,杜先生在宪兵队过了五堂都没说出那些技术人员的下落,让我们两个女人来就能说服杜先生,有这个可能吗,杜先生?”她看着杜雨霖。
杜雨霖扁了扁嘴,“难度不小。”
中谷优美对蒋婉扬了扬下巴,“蒋小姐,你瞧见了吧,根本不可能的事,所以呢,我觉得还是跟杜先生谈一下我和他的爱情比较有可能。”接着她用妩媚透骨的目光盯着杜雨霖,“杜先生,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当你太太的事?”
杜雨霖笑道:“这件事我得问我太太雅子,如果她同意的话,我不介意多一个姨太太,正好可以补小翠留下我缺儿。”
蒋婉在一旁说:“杜先生,中谷先生已经派了特高课和宪兵队的人满城地找雅子,可是没找到呀,她有可能是……出事了。”
杜雨霖说:“活在见人,死要见尸,看不到她的人或者她的尸体,我是不相信她会死的。”
中谷优美忽然把臀部挨着杜雨霖的身体坐在病床上,“杜先生,有件事儿你可以告诉我吗?”
“什么事?”
“我听李化龙说你之前有一个姓叶的妻子也是一个日本人,是吗?”
“是的。”
中谷优美又往里靠了靠,媚眼如丝地问道:“杜先生,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日本女人呢?既然你那么喜欢日本女人,为什么就不考虑一下我呢?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其实,我是真的挺喜欢你这样的男子汉的。你和我要是成了夫妻,说不定就算你不肯把那些技术人员的下落说出来,我爸爸也可能原谅你的,怎么样,考虑一下?”
杜雨霖笑,“我刚才不是说了嘛,现在的问题不在我这儿,而在我太太雅子那儿,如果她现在能出现在这里,并且同意你当我的姨太太,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中谷小姐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中谷优香挑了一下长长的眉毛,“非得她出现不可吗?”
“非他不可。”杜雨霖肯定地说。
中谷优香慢慢地站了起来,冷冷地说:“杜先生,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如果池田雅子再在大同出现,不用特高课和宪兵队抓她,见到她我会在第一时间杀了她的。”说着她气哼哼地离开了病房。
蒋婉深深地看了一下自己刚才给杜雨霖塞纸团儿的地方,给杜雨霖使了个眼色,然后说:“杜先生,没事儿的话,我也走了。”说着转身离去。
等她们走了一会儿之后,杜雨霖悄悄地用没戴手铐的那只手拿起那张蒋婉塞在被子下的小纸条,侧过身,用身体遮住了外面人的视线,看了一眼上面的字。
小纸条儿上写着:今晚十点,我们来救你,做好准备。
杜雨霖看罢,嘴上打了个哈欠,顺势把那个小纸团儿塞进嘴里,慢慢地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