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雨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玩篮球解闷。
这几天,池田雅子跟杜雨霖像拌嘴的小夫妻一样谁也不理谁。刚开始杜雨霖还硬撑着不跟她说话,可是没过几天他就有些受不了。
两人没冷战之前,天天池田雅子很早就起来替他准备好早点,出门的衣服、鞋子,皮包什么的,还会按日本妻子的样子天天送杜雨霖出门上班。可是自从两人冷战之后,杜雨霖所有的生活全乱套了,早饭没得吃,衣服、鞋子也总是找不到,早上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出门上班总让他觉得缺点什么。
三天后,他主动向池田雅子投降,把在美国给池田雅子买的那件衣服送给她,可是池田雅子连一眼也没瞅。看样子是要跟他冷战到底的。
以前,杜雨霖和女人交往都是女人哄着他,宠着他,现在反过来了,他觉得很不适应。可是他真心希望和池田雅子结束冷战。
可是直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没有找到可以结束冷战的好办法。
他正在办公室里烦闷地玩着篮球,小林佑吉推门进来,一脸的笑容可掬。
杜雨霖看着小林的笑容,心里泛起一阵厌恶。小林一旦以这种与他平时的冷漠风格完全不同的笑模样出现在杜雨霖面前时就是要占杜雨霖的便宜。
小林佑吉和大部分的日本男人一样又吝啬又狡黠,在钱的方面总喜欢占别人的便宜。而杜雨霖从小就是个脱手千金,豪爽大方的人,从来没把钱放在眼里。小林佑吉看到他这个弱点,一旦有什么要花钱的事一定是要叫上杜雨霖的。
小林见杜雨霖不理他,也并不在意,笑着说:“于工,忙着呢?”
杜雨霖觑了他一眼,“有事儿?”
“我有个很神秘的朋友想介绍给你。”
“很神秘的朋友,谁呀?”
“你听说过水川伊夫吗?”
杜雨霖摇摇头。
“那你知道皇姑屯事件吗?”
“你是说炸死东北军张大帅那件事?”
小林佑吉用无比景仰的神情说道:“是啊,他以前在满洲是河本大作先生的得力助手,他是‘皇姑屯事件’的重要策划和参与者,皇姑屯事件之后被调回到陆军参谋本部任职,晋升为中将,最近陆军部安排他到华北担任蒙疆联合自治政府治安部顾问,一个很有来头的大人物呀。”
杜雨霖淡淡地一笑,“是个大人物,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跟我说想见见你。”
“见我,见我干什么?”
“这个……”小林欲言又止,然后说:“这个我不大清楚,不过,像他这样的大人物认识一下也没什么坏处。怎么样,晚上我在‘栖凤楼’请客,一起去吧。”
“栖凤楼”是大同妓馆行业当中名气最大的一家,当家花魁“玉凤凰”艳名远播,有名的色艺双绝,最绝得的是她是卖艺不卖身的。北平、上海等地的很多公子王孙、富商、政客都不远万里来大同花大把的钞票就为了和她见上一面。
晚上,杜雨霖开着车载着小林佑吉来到“栖凤楼”门口。
“栖凤楼”是个中西合璧的二层小楼,门楣两端挂着两串大红的灯笼,正中一块匾额上用金漆书写着“栖凤楼”的字号,门框左右各挂一块长方形铜牌,上有红漆书写的“栖凤楼”姑娘们的花名儿。
杜雨霖和小林佑吉迈步走了进去。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摇着团扇迎了上来,亲热地打着招呼,“哟,二位先生来了,里边请。”说着话上下打量两人,又问:“两位先生有熟识的姑娘吗?”
小林说:“我们想见一见玉凤凰玉姑娘。”
妇人脸上马上浮出难色,“哟,不好意思,两位先生,玉姑娘这几天身子不舒服,恐怕不能出来陪两位,您二位看能不能找别的姑娘。”
小林难得地掏出一叠钞票塞进妇人的手里。
那妇人忙推辞,“先生,我说的是真的,玉姑娘这几天真的不舒服。”
小林脸上一凛,又掏出一叠钱,“这些总可以了吧,今天晚上我要请一位重要的贵客,就麻烦你请玉姑娘出来陪我们坐一坐就行。”
妇人面有难色地连连摇头,“先生,真不行呀。”
小林脸上有些挂不住,刚要发火,杜雨霖冲他摆摆手,“算了,强扭的瓜不甜,玉姑娘不行,咱们就换金姑娘,银姑娘什么的,一定要漂亮的呀。”
妇人连连点头,向楼上喊了一声,“姑娘们,下来接贵客呀!”
妇人的话音刚落,二楼走下来七八个穿红戴绿,浓妆艳抹的姑娘。
杜雨霖选了两个相对标致的姑娘,“就你们俩了,走吧。”
那两个姑娘娇笑着上前挽住杜雨霖和小林的胳膊,就在往楼上走。小林对杜雨霖说:“于工,你先上去,我在这儿等一下水川先生。”
“那我就先上去了。”说着杜雨霖和一个姑娘上了二楼。
他们刚上二楼,迎面走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小丫头本来低着头,见到杜雨霖过来,身子一侧等在一旁,让杜雨霖和那个姑娘过去,在杜雨霖经过她身边时,那个小丫头有些诧异地看了杜雨霖一眼,用手捂住了嘴,惊讶地“啊”了一声。
杜雨霖和那个姑娘的引领下进了一间屋内花团锦簇,满屋香气的屋子。
杜雨霖刚坐下,那个姑娘倒了杯香茶递给杜雨霖,又抓起桌上的一盘松仁,去了皮儿,送到杜雨霖唇边。
正这时,一个小伙计走进来,恭敬地问:“爷,您要喝什么酒吃什么菜,小的给爷安排去?”
杜雨霖大喇喇地说:“问什么,拣最好的上就是。”说着掏出两张钞票扔给小伙计。
小伙计接了钞票,鞠了一躬,出去了。
没一会儿,小伙计就上了满满一桌子的酒菜,一躬身,“爷,您的菜齐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杜雨霖看了看酒菜,说:“先这样吧,要再要我再招呼你。”
“得嘞,您慢慢吃着。”小伙计退下。
就在小伙计开门出去时,门口一个人影一闪,杜雨霖向外看了一眼,那人影儿又不见了。
杜雨霖正狐疑间,小林陪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中谷孝之走了进来。
杜雨霖没想到中谷孝之也会来,站起身,“哟,中谷先生,您也来了。于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朋友水川伊夫先生。”
那人向杜雨霖略点了点头,上下打量杜雨霖。
杜雨霖招呼众人,“坐坐,今天我做东……”
小林抢过话头,“不不不,今天水川先生来了,还是我做东吧。”
两人相互推辞了一下,小林点点头,“那好,下次我做东。”转脸对陪在身边的姑娘说:“去,再请两个姑娘过来。”
那姑娘刚要出去,中谷孝之挥手拦住了她,用娴熟的汉语说:“等一下,我听说你们这儿有位叫‘玉凤凰’的姑娘色艺双绝,让她来陪水川先生吧。”
那姑娘听中谷孝之这么说面有难色地看了杜雨霖和小林一眼。
小林忙说:“中谷先生,刚才我跟他们说了,让他们叫那位玉凤凰姑娘来陪水川先生,可是他们说玉姑娘病了,不能出来见客。”
中谷孝之脸上一寒,冷笑道:“我听说这位玉姑娘傲的很,轻易不见客,没想到真是这样。”接着转过脸看着小林佑吉,“小林,我还以为你有办法呢。”
小林佑吉有些尴尬地陪笑道:“要不然,我再去问问?”
中谷孝之脸上怒气更盛,他有些恼火地对小林身边的那个姑娘,“去跟玉凤凰说,只要她肯出来陪我们喝一杯,钱大大的给。”
那个姑娘有些惶恐地摇了摇头,不肯走。
坐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水川伊夫轻轻地摆摆手,“既然人家不愿意出来,我看就算了吧。”
杜雨霖看得出来这个水川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脸上还是浮着一丝不高兴,看样子他是专门要来见玉凤凰的。
中谷孝之气哼哼地坐下,小林佑吉和那个姑娘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小林带着三个姑娘回来了,小林让三个姑娘中最漂亮的一个坐在水川身边,然后有些歉意地对水川伊夫说:“水川先生,非常抱歉,我刚才特意去找玉姑娘了,她真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起不来床,要不,再次吧。”
水川伊夫略点了点头。
中谷孝之端起一杯酒,“水川先生,我借这杯酒欢迎你来大同,来,干杯!”
水川伊夫有些怅然地端起杯和中谷孝之等人碰了一下杯,浅浅地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杯子。
小林佑吉见水川伊夫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向他身边的姑娘使了个眼色,“喂,你给水川先生喝个曲儿吧。”
那个姑娘站起身,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边唱边向水川伊夫抛媚眼儿。
一曲唱罢,众人鼓掌。其他的几个姑娘殷勤地给客人们斟酒布菜。
小林佑吉端起酒杯,“水川先生,您是地质方面的前辈了,这一次来大同还希望您多多指教呀。”
水川并没举杯,只是笑了笑,然后有些遗憾似地说:“我刚来大同就听人说那位玉姑娘色艺双绝,尤其是一手琵琶更是人间少见,这次不得一见,实在是遗憾呀!”
中谷孝之和小林佑吉相互看了一眼。
正这时,门一开,走进来两个姑娘,走在前面的那个怀里抱着一把琵琶的姑娘生得花容月貌,身段袅袅,楚楚动人俨然一朵出水的芙蓉。
屋里的人见进来这么个美人儿相互交换了下眼色,都有些诧异。尤其是杜雨霖,他发现这个姑娘竟然是自己在美国救下的叫白玉凤的姑娘。
坐在小林佑吉身边的那个姑娘见众人有些惊讶,忙站起身介绍道:“各位,这位就是我们栖凤楼的花魁玉凤凰玉姑娘。”
玉凤凰明亮妩媚的大眼睛向杜雨霖深深看了一眼,盈盈一拜,“三位姑娘,玉凤凰来晚了,请多多饱含。”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小丫头,忙从旁边搬了把椅子放在杜雨霖身旁,玉凤凰在杜雨霖眼前落落大方地坐下,又深情地看了杜雨霖一眼,“玉凤凰献丑给弹一曲《春江花月夜》给先生们助酒。”
水川伊夫率先鼓掌,连声说:“好好好。”
玉凤凰垂首调了一下琵琶弦,抬头望了杜雨霖一眼,优雅地弹了起来,边弹边秋波闪动地看着杜雨霖。
水川伊夫和小林佑吉当然看出些门径,他们相互对视一下,不约而同地转脸看杜雨霖。
杜雨霖端起杯,喝了口酒,含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