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佑吉说那天晚上电影结束后和杜雨霖夫妇一起离开的是没错的。因为在离电影结束还不到十分钟,杜雨霖已经开着车从山田家回到电影院悄悄地坐在池田雅子的旁边,顶替了此前穿戴着和他一样一样的宽沿礼帽、长风衣坐在池田雅子身边的李化龙。这就是为什么杜雨霖可以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真正原因。
……
转眼已经是初秋了,街上的树已经开起纷纷有了黄叶,一阵秋风吹过,落在地上的黄叶随风而去,甚是萧瑟。
这一天,杜雨霖少有的穿了一件中式的青布长衫伫立在一家叫“聚贤茶楼”的二楼窗口前向外眺望。
转眼间来大同已经三个多月了。在这段时间里杜雨霖按着池田雅子的吩咐凭借自己工程师的身份绘制一份大同炭矿株式会社所属的五十多个大大小小的矿井的详细分布图,另外他写了一份关于这些矿井每个矿井具体的走向、人员构成,机械配备等相关情况的说明书交给了池田雅子。在这份说明书里杜雨霖还详细地标注了在每一个矿井的什么地方安放炸药可以有效封住矿井口又不至于让整个矿井全部塌陷的记号。
池田雅子对他的工作很满意,在向她的上级汇报后不久,上级就给她发来电报,说近日会派人运送一些炸药来大同,实施“蜂刺计划”的第二部计划——尽最大可能破坏日本人在大同各矿区的掠夺性挖掘。
昨天晚上,杜雨霖一回家就发现池田雅子有些异常的兴奋,问她为什么这么高兴。她刚开始还不愿意说,架不住杜雨霖的再三追问才告诉他上级派来给了他们送炸药的人是张鸿伟。
听说张鸿伟要来,再看池田雅子脸上掩不住的兴奋和喜悦,杜雨霖的心理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一晚上都没睡好。这一大清早,他连饭都没吃就早早地离开了家来到这家茶楼找了个雅间喝早茶。
杜雨霖在窗口已经站了快一个小时了,心情多少平复了一些。他看了看表,快要到上班的时间了,他刚转过身想叫小二来结账,门一开走来一个人。
这个人一进来杜雨霖雨心里不由得一惊。进来的人是那个山田久美子。
山田久美子上身穿着一件美式的短猎装,下身穿一条马裤,脚上穿着一双长筒马靴,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
“于工,我在楼下看见你车了,就知道你在这儿喝茶,正好,我正要去你们会社,你载我一起去吧。”山田久美子用娴熟的中文很亲热地跟杜雨霖说着话,声音仿佛银铃一般脆响,甜润。
杜雨霖被大同警察局释放后不久,不知什么原因,杜雨霖几次在不同的场合和这个山田久美子碰面。
刚开始的时候,山田久美子看他的眼神一直是带着一股子寒气逼人的煞气,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又一次碰面时,她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就变了,变得柔情似水。
杜雨霖不知这个神秘莫测的日本女孩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就算再碰面他也可能有意地避开她。可是没过多久,谷铁衣跟杜雨霖说,山田久美子做为山田株式会社与大同炭矿株式会社的代表要来大同炭矿株式会社工作。
这就样两人成了同事。
成了杜雨霖的同事后,山田久美子一有时间就会来到杜雨霖的办公室和他谈工作或者聊天。那亲热的样子好像忘了杜雨霖是她的杀父仇人似的。
杜雨霖很了解日本人的特性,日本人的隐忍功夫在全世界的范围上都是屈指可数的,他很清楚这个山田久美子接近自己无非是想找个机会替父报仇。所以,只在和她在一起,无论干什么,杜雨霖都是提着十二分的小心。
见杜雨霖上下打量了自己却不说话,山田久美子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问:“怎么,于工对我这套衣服有兴趣?”说着她很大方地掀开衣襟,原地转了一圈,“这套衣服是我妈妈从美国寄给我的,漂亮吧?”
“你妈妈?”杜雨霖记得自己在杀山田之前就把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的那个中年女人杀了,他不知道山田久美子口中所说的妈妈是谁?
“是啊,你不知道呀,我是混血儿,我妈妈是美国人,现在还在美国呢。”
杜雨霖点了点头怪不得这个山田久美子身上总是有一股与日本女人小鼻子小眼儿截然不同的异域风情,原来她是个混血儿。
杜雨霖叫来小二,把账算了。然后向楼下走。山田久美子跟在他身后也下了楼,跟着杜雨霖上了他的吉普车。
杜雨霜打开车内广播,找了个美国音乐广播电台的频道。
一首地道的美国乡村音乐仿佛清澈的小溪水一样在车内流淌。山田久美子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手轻轻地合着音乐拍着圆润的大腿打着拍子,嘴里跟着音乐哼着,样子十分的调皮可爱。
杜雨霖问她,“山田小姨,你妈妈在美国做什么工作呀?”
“哦,她是山田株式会社在美国的分社社长,不过,为了工作方便她那边的公司是美国名字,表面上和山田会社没什么关系。对了,我们后天要去美国,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杜雨霖扭头看了她一眼,“后天去美国,我怎么不知道呀?”
山田久美子扑扇着一对长长的睫毛,问:“怎么,谷先生没跟你说吗?”
“没有啊。去美国干什么?”
“买设备呀。”
“你刚才说我们是指……”
“你和我呀。”
进了大同炭矿株式会社大院,杜雨霖下了车,也没管山田久美子径直来到谷铁衣的办公室。
谷铁衣正在打电话,见杜雨霖进来,放下电话问:“雨霖,你找我有事儿?”
“我听说后天我要和那位山田小姐一起要去美国购买设备,有这回事儿吗?”
“是啊,我昨天就想告诉我,可是因为别的事给耽搁了,不过你放心,所有的出国手续我都让小林替咱们办好了,你拿几个换洗的衣服就行。”
“为什么要我去呀?还和那位山田小姐一起?”
谷铁衣饶有兴致地看着杜雨霖,“本来是我要和他去的,可是我临事有事走不开,我想来想去觉得你去最合适,你对美国那边的情况比较熟悉嘛,另外,这一次是去购买设备,你最熟悉情况了。至于说为什么要和那位山田小姐一起去是因为这次我们购买的设备是由她妈妈一手操作的,必须得她去。”
“我们买设备为什么非得她妈妈操作?”
谷铁衣叹了口气,“最近的报纸你看到了吧,现在日美关系非常紧张。美国政府已经全面封锁了两国的商贸往来,我们会社无法直接从美国购买设备,可是你也知道我们会社的各大矿区的设备由于过度使用破损率越来越高,还有,“满铁”方面刚刚给给我们会社下达了务必要提高百分之二十生产量的要求,不马上购买这些设备我们怎么能提高生产量呢?”
“那,美国方面不会知道她妈妈那边所购买的设备是给我们会社用的吗?”
“不会。山田会社那边已经协调好了,由一家中国的企业出面购买,所以表面上是由一家美国公司向一家中国公司售卖,美国方面应该是不会知道的,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这个已经协调妥当了。”
杜雨霖皱了皱眉头,“谷先生,你知道山田少文的事了。此前这个山田久美子一口咬定是我杀了他爸爸,虽说现在这事儿已经搞清楚了,让我和她一起去美国实在有些别扭。”
谷铁衣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雨霖,你怎么搞的,人家小女孩子都把这事儿放下了,你却还耿耿于怀,难不成她爸爸真的是你杀的吧?”
杜雨霖苦笑了一下,“我总觉得怪怪的。”
“雨霖,老实说,我这次派你和她一起去除了刚才我跟你说的原因之外,我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我希望你能通过和她的这次旅行搞好关系。”
“搞好关系,搞好什么关系?”杜雨霖不解地问。
“是这样,山田会社在大同、北平、上海,甚至美国都有生意,跟当地的政府和商界人物也有关系,我们大同炭矿株式会社在这方面需要他们,她现在是山田会社方面的代表,而你们俩之前又有那样的误会。咱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嘛‘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希望你能通过和她一起去旅行的路上解开以前的误会,方便以后更好地合作。”
“那是你们的事儿,与我无关。”
谷铁衣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有些凛然,他直视着盯着杜雨霖,一字一顿地说:“你必须暂时离开大同几天?”
“必须?”
“是的,因为清水大后天要来这里,你总不想让他知道你在这里吧。”
杜雨霖沉默了。
半晌,他摇了摇头,“谷先生,老实说,我总觉得山田久美子那个小丫头的眼睛里藏着一股子煞气,和她在一起总让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谷铁呵呵一笑,“怎么,雨霖,你是害怕她吗?我认为你在对付女人方面一向是很有办法的,怎么对这么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倒有些发怵呢?”
杜雨霖抿了抿嘴唇,“谷先生,你看她的眼神像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