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砚少有地穿着一双高跟鞋从电车上下来,边走边小声地嘟囔,“这些女人也真是,穿这种不是人穿的玩意儿,这不是活受罪吗?”
她正一扭一歪地向前走,一辆洋车从她身边经过,停了下来,车夫冲她喊了一声,“沈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沈子砚一看这个车夫是住在杜雨霖家的田庆云,她笑了笑说:“我要去总署送一份文件。”
田庆云用毛巾掸了掸车座,“沈小姐,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我拉你去吧?”
沈子砚本来不想上他的车,可是脚太疼了,所以还是上了田庆云的车。
田庆云拉起沈子砚就走。
车子走到一个僻静的胡同,田庆云忽然停下了车子,回过身来看着沈子砚。
沈子砚略显诧异地看着他,问道:“你要干吗?”
田庆云点了支烟,手往袖子里一揣,眼珠转着,问:“沈小姐,你是不是很恨那位叶小姐?”
沈子砚没想到田庆云会问她这个问题,警惕地看着他,问:“我为什么恨她?”
“是我妈说的,我妈说你……想当我们家少奶奶,可是我们少爷更想让那位叶小姐当我们家少奶奶。沈小姐,我有办法让我们家少爷不要那位叶小姐,只不过,需要花点钱。”
沈子砚冷笑了一下,“我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个本事,你们少爷那个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他的为人,他想做的事,就是天王老子也拿他没办法,你?”她摇了摇头。
田庆云不咸不淡地说:“我们少爷的脾气我当然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平生最恨的是军统的人,第二就是日本人,如果我可以证明那位叶小姐是个日本特务,你说我们家少爷还会要她吗?”
沈子砚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惊,“日本特务,谁,叶茵平?”
“没错,就是她。”
“你怎么证明?”沈子砚心里怦怦直跳。
“如果我给你几张这位叶小姐跟一个名头很响的日本大特务悄悄会面的照片,可不可以证明她就是一个日本特务呢?”
沈子砚忙问:“日本大特务,你说的是谁?”
田庆云诡异地笑了一下,“这个嘛,如果你给我五百块大洋,我就会让你知道的。怎么样,五百块大洋换你一生的幸福,这笔买卖不错吧?对了,我只要大洋,不要银联券。”
沈子砚陷入了沉思。
……
同仁医院。
叶茵平刚从护士室出来,忽然看见田庆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问:“庆云,你怎么在这儿?”
田庆云站起身,恭敬地说:“叶小姐,我是特意来找您的,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田庆云明显是喝酒了,一张嘴能闻到熏人的酒气。
叶茵平侧了侧脸,问他:“什么事?”
田庆云四下看了看,向门外指了指,点头哈腰地说:“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能不能外边说去。”
叶茵平迟疑了一下,跟着田庆云走出医院大门口。
两人走到一个僻静处,叶茵平问道:“说吧,什么事?”
田庆云并不说话,用无比怪异地眼神盯着叶茵平。叶茵平皱起眉头。田庆云这才皮笑肉不笑地说:“叶小姐,我想跟您借五百大洋。”
“五百大洋,你借这么多钱干什么?”
田庆云收起了笑容,“这个你就不要问了,你只管给我就是了。”
叶茵平听了这话脸一沉,斜扫了田庆云一眼,不屑地说:“你这好像不是借钱,而是要钱。”
田庆云无所谓地说:“叶小姐非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
“我可以问一下理由吗?”叶茵平眼神幽深地问道。
“理由很简单,我帮你隐瞒了一个不能让我们少爷知道的大秘密。”
叶茵平脸色霍然一变,“大秘密,什么大秘密?”
“这个大秘密就是你经常跟特工部部长茂川荣治在中央公园悄悄地会面,巧了,当时我还带着台照片机把你和他会面的场面都给照下来了。”
叶茵平的脸色有些发白,眉头紧锁,半天不说话。
田庆云见叶茵平这样心头暗喜,“叶小姐,我也不多要您的,五百块大洋,我只要大洋,不要银联券,只要你给我五百块大洋,我不但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而且会马上从北平消失,永远不再回来,怎么样?”
叶茵平的脸色慢慢得变得有些阴沉,她用冰冷得让人有些发毛的语气缓缓地说:“你这是在作死。”
田庆云眼神里露出一丝戾气来,泼皮似的狞笑道:“叶小姐,实话跟你说,我现在作也是死,不作也是死,我是无所谓了,对了,还有件事跟您说一下,我打算把这件事顺利跟那位沈小姐说一下,就是那个也想给我们少爷当太太的沈小姐,如果你不想让我把这件事告诉她的话,你要另外再加五百块封口费,我的时间不多,明天就这个点儿,我在这儿等您,或者你带人杀了我,或者你带五百或者一千大洋来。”说着冲叶茵平摆了摆,洋洋自得而去。
……
傍晚,杜雨霖正在院子练拳,有人敲院门。他收了架式,问了一声,“谁呀?”
“是我,刘三。”
杜雨霖打开了院门,刘三一闪身走了进来。
杜雨霖问:“查到是谁拿的报恩寺那五百块大洋了吗?”
刘三迟疑了一下,向门里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是田庆云。”
杜雨霖心头一震,看着刘三,“你没看错吧?”
“一清二楚,千真万确,就是他拿的那五百大洋,我亲眼见的。”
杜雨霖沉吟了一下,眼神里露出一丝复杂的味道,“他怎么会知道赵力的下落呢?”
刘三小声地问:“侄少爷,会不会这小子想骗钱胡说八道呀?”
杜雨霖刚要说话,田妈端着一壶茶从屋内出来,看见刘三,热情地说:“三儿来了,怎么在院子里说话,屋里坐呀。”
刘三说:“我跟侄少爷说几句话就走。”
杜雨霖问田妈,“田妈,这几天没看见小云子了,他到哪儿去了?”
田妈见杜雨霖打听田庆云的下落,微微一怔,说道:“说是跟一个做古董买卖的掌柜的去山西收货去了。少爷,你找他有事儿呀?”
杜雨霖摆摆手,“没事儿,我就是随便问问。”说着冲刘三点了一下头,“这事儿呀你继续给我盯着点,有什么情况马上告诉我,明白吗?”
刘三点了点头,“那我走了。”说着转身出了院门。
……
乔云山是偶尔发现田庆云的,那天他出去办事,挥手叫了辆停在街边等活儿的洋车。可是当他喊那个车夫时,那个车夫并不像其他的车夫那样听到有人叫车会忙不迭地跑上前,而是有意地一扭脸,装作没听到。
这个车夫异样的举动反倒引起了乔云山的注意,他走上前去拍了拍那车夫的肩,“小兄弟,我叫车,你没听见吗?”
那车夫这才有些勉强地扭过脸,恭敬地问:“爷,您这是跟我说话呢?”
乔云山仔细地看了这个车夫一眼,这一看,乔云山心里是又惊又喜,不过他并没把内心的惊和喜放在脸上,而是装作根本没认出田庆云来,故意很生气的样子问田庆云,“废话,我不是跟你说话跟谁说话,王府井去不去?”
田庆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可怜兮兮地说:“爷,不好意思,小子刚才吃了点凉东西,现在有点肚子疼,不能拉您的活儿了。”
乔云山狠狠地瞪了田庆云一眼,转身叫别的车夫了。
乔云山走后,田庆云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全是冷汗。虽说乔云山现在是一脸的麻子,嘬着腮,而且变胖了,但是田庆云还是认出来他就是那个他这辈子最不想再见的军统特工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