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横着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
枯枝、灌木、茅草。路径幽深,弯弯曲曲穿过松林,通往阴暗的山麓。荒芜寂静,不存在活物一样,好似死气沉沉的黄泉路。
但有路意味着就有人家。想到附近有村子,能解决食宿休息一晚,一行人忍着疲倦加快脚步,继续摸索往前走。路上,魏央跟狼头聊了一些本家三叔的经历。
魏央的三叔是他老家小渔村里唯一的木匠,带着两个徒弟搞定全村的所有木工活,修造猪槽船、尖头木船和网渔船,还有家用的桌椅板凳、高低柜和新婚木床等。
三叔擅长雕技,能刻门头窗塄、雕梁柱造木器。
他甚至还雕棺材。
棺材俗称“阴宅”,上档次的棺木通体雕龙画凤,左刻江河山石,右刻花鸟鱼虫,棺材头浮雕吉瑞福禄图案,为雕工最重,图成了,能卖个好价钱,刀锋一不小心劈废了刻图十分晦气,价值顿时轻贱数倍。
“百事哄人,千万莫欺鬼。”
三叔吧哒着烟锅说,虽然能偷偷地换板重雕棺材头,但这事阴损,他宁愿明着贱卖,也不敢暗中骗死人。
棺材头的制作过程繁冗,晾木、手工绘图、描金箔样纸、雕刻、抛光、上色……需要十几天时间。20年前,一幅棺材头的雕工价不到30块钱。三叔做活时一改平日里温和的模样,变得格外沉静和专注,仿佛变了一个人,浑身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质,像是将自己的生命凝聚灌注在刀尖上。
魏央那时还小,乖乖地坐在刨花堆上好奇看着三叔刻板,看他透娴熟地从工具箱里变换拿出大大小小的尖刀、弧刀、角刀、玉婉刀……埋头干活,不回头,随意一探手,就能找到他想要的工具,一鼓作气完成活儿。
工具箱是木匠的魂,除了本人,谁也不准动。
有一次,魏央好奇打开三叔的工具箱,才摸到冰冷的金属,被三叔一巴掌甩倒,左耳嗡嗡流出血,至今还影响了听力……
电筒光柱落在前方土路上跳跃。
男人抽着烟唠嗑,烟头忽暗忽明,在夜里异常刺眼。
四野无边无际,压抑的黑。
狼头问:“除了传统的刀斧锯、凿子、刨子,木匠的工具还有那些?多吗?”
魏央说:“有墨斗、木锉、手摇钻,还有辅助用的角尺,直尺,画规……但种类最多的是雕刻刀,雕匠也属木匠行,所做的活计却比一般木工要精道,有一定的艺术性。木雕是个累眼费心的细活,从制图到雕镂,再到修铲,每一步都马虎不得,根据浮雕、沉雕、圆雕、镂空雕、线雕等技艺不同,自有一套独特的工具,用到的大小刀具有30多种,分两大类:坯刀和修光刀。最宽的刀和凿有5、6公分,最窄的只有麦芒针尖那么点儿……”
狼头咂舌称赞:“了不起!行行都有独特门道。故事的细节非常重要,写活了,给人真实感。我要找一个木匠的工具箱研究,体会一下,想象假如这些特制的雕刻刀分别施加在人体上,会产生什么样不同的感受?”
魏央咧嘴说:“疼!”
狼头说:“切、割、刺、刻、锯各有不同的受力点,痛觉神经的反应会有差别,对人体伤害肯定不一样……”
路边的树枝在黑暗中微微摇动,作势欲扑。
苏妃不敢东张西望,目光一直盯着狼头的背脊,模模糊糊,男人健壮的背影让她稍微宽心。“别聊了嘛!”她柔声对狼头说:“又饿又累,再听什么雕刻人体,寒碜死了。”
李妮出声附和说:“大半夜荒山野岭,怪吓人的。”
阿布说:“我才不怕鬼,我喜欢看荒野求生,贝尔啥都吃,**暴了!你说贝爷吃不吃人肉?”
狼头说:“这种变态的事啊!等有空再讨论,眼前我们赶紧找村子休息安顿,庭院月下吹牛吟诗,大碗喝酒吃饭。”他摸了摸阿布的腿,笑说:“老乡!给俺上一条炭烤美女长腿,外焦里嫩,哈哈……妞!走路累了吧!”
阿布点头,打了个哈欠。“好想呼呼睡,还想找点东西填肚子。昨晚我看名侦探柯南,吃了两支雪糕,电脑桌上还堆着薯片、牛肉豆、核桃、开心果、泡椒凤爪……纠结啊!我是吃货,这个月胖了半斤的说……”
“咕!”魏央的大肠滑动发响。饿极了,似乎用手摸肚皮隔空能摸到脊椎骨。
“看!灯亮着。”
李妮忽然兴奋叫嚷:“那边有人。”
前路树木稀疏,赫然出现一片开阔地。地上横堆着许多粗大的圆木,透过木堆间隙,望见远处有一座木楼的影子,亮着灯,一扇楼窗发出暖色的光。
光亮恍惚迷人,好像风吹云散露出夜空中的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