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映湖面,风吹皱湖水,山影晃动如游走的黑蛇。湖岸边长满大树,虫鸣蛙叫声此起彼伏。沿着湖岸走了半圈,狼头突然停步,用电筒光射向湖边,似乎有什么发现。其他人也跟着他停下来,看过去。
月光粲然。
沙石上插着一根竹棍,高约半米,竹棍上串着一只只的青蛙,从屁眼刺入,再捅出口腔,一只紧挨一只叠成一串,嘴巴咧开,棍子上黏了青蛙的体液。一些青蛙尽管身躯被穿刺,却还没死透,四肢不停收缩蹬动。青蛙徒劳挣扎,导致竹棍晃动,前后摇摆“咕、咕……”眼珠凸出,带着死亡阴影,漠然注视着人。
阿布说:“谁家小屁孩干的,好残忍哦!”
越往前走,湖边沙堆上的竹棍串青蛙越来越多,棍子长短不一,竟然有三十多串,总共串了不少于两百只蛙。很多棍子上的青蛙死了一段时间,肚皮鼓胀腐烂,散发恶臭,吸引蚊虫附着。一些青蛙死得更早,被暴晒风干,只剩一层枯皮紧巴巴粘着竹棍。很显然,有人干这件无聊的事,在不同的时间,一直持续。
顽童的恶作剧通常是即兴发挥,少有这样的耐心。
难道是成年人做的?
有什么目的?
一只青蛙生命力强盛,挣扎得厉害,几乎蹦出竹棍,就差那么一寸。滑动中,肚肠从它的下体疮口流出来,血腥味浓重。李妮看得喉头一阵发紧,几欲反胃呕吐,她下意识贴近魏央,觉得这情景残忍而诡秘,像某种邪恶的活体祭献。
狼头走过去,用电筒光照射,近距离观察竹棍上的青蛙。
“他娘咧!有寄生虫。”
狼头弯腰掏出裤脚暗袋里的一柄伞兵刀,弹出刀锋,用刀尖去拨青蛙的腹肚。魏央见狼头举动异常,忍着恶心也凑过去看,只见狼头用刀尖挑开青蛙的大腿肌腱,疮口中隐隐出现一些“白斑”,刀尖一碰,这些白斑竟然蠕动起来,慢慢地拉长,一个个白斑变成一条条白线,多达几十条。
“什么东西?”蛆虫触目惊心,魏央缩回脑袋。
“曼氏裂头蚴,一种害人的寄生虫。”
狼头擦擦刀收进口袋,说:“我以前准备写一个动物寄生虫入侵人脑的故事,查阅了一些资料。裂头蚴一般寄生在猫狗体内,包括在蛙类的肌肉中寄居,生命力强,爆炒和烧烤都杀不死,人误食了这种寄生虫就遭殃了,它顺着血管潜伏在神经丛,致使人瘫痪。”
魏央打了个寒颤,问:“潜伏期多久?我小时候也经常抓了牛蛙烤了吃。”
狼头笑说:“你运气好,蛙类不一定都带这种东西……看你的模样也不像发病。病人通常眼睑红肿、结膜充血、痛痒。最可怕的,裂头蚴偶尔钻进人的眼球,慢慢生长,导致眼球突出,生出颗肉瘤……”
突然,狼头张着嘴停顿,似乎想到什么事物。
“肉瘤……眼窝里。”
“木匠”
魏央和狼头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那个木匠相貌特异,让人看过记忆犹新,清晰地回想起他粗糙的手指,皮肤上刺眼的白斑,尤其骇人的是,他的眼珠突出,眼窝里生着一颗豌豆大的肉瘤,筋膜充血通红……可怜的山村野夫肯定常食用这种带寄生虫的蛙肉,得病了,却全然不知。
魏央掏出烟点燃抽一口,幸灾乐祸想:报应啊!自有老天收拾这些废柴。
狼头说:“等去到废村跟卢支书说这事,得赶紧叫他通知卫生防疫站的人,重视这种病……”
“啊……”
苏妃突然尖叫,跑过来扯着狼头抬手指湖面,发颤说:“死人,那儿漂着死人头。”
一颗圆鼓鼓的人头浮在湖面上一蓬水草中。
人脑壳附着黑泥和青苔,在水中半沉半浮,似乎有些溃烂,离湖滩不远。大家看得分明,吓得心惊肉跳。狼头找了根长枯枝将人头扒过来,从水里捞出。
“假的……你们看仔细了,这是木头雕的头。”
苏妃和李妮还是觉得害怕,忍不住退开,躲在狼头身后偷望。木人头浸泡在水里时间长,后脑烂了一块,木泽晦暗,但五官俱全,雕刻得满形象。
“木匠干的?手上功夫挺利索……”
魏央从狼头手里拿过木人头,用湖水擦洗干净泥苔,捧在手里研究。他自小跟随三叔做帮手,熟悉木工技艺,算半个行家。看木头的纹路和色泽,这坨乌黑的东西是柿树的老树桩,用了大难度的圆雕技法,完全立体的雕刻,前、后、左、右刻出了具体形象,局部镂空、浅雕……这木匠的技艺可谓高超。
木人头是一张老女人的面孔。
这东西没着色,但基本已经雕刻完工,用细砂纸顺着木的纤维方向精心打磨过,触感光滑顺溜。整体造型简洁质朴,耳、眼、鼻,嘴唇和发丝雕刻得逼真,阴刻着皮肤褶皱理纹,线条简洁传神,表现出老女人的枯瘦干焦。
这是一件有艺术韵味的根雕。
“依其形造其神,据其样显其魂。”
木雕技艺纯熟至臻境,会呈现出刀法的线条美感,而一双慧眼和一颗专注的匠心,则能让雕品具有一种特殊的意韵。魏央难于想象,丑陋的木匠居然与优美的雕品联系在一起?他赞叹一声,随即想到,那家伙的手指粗粝,老茧横生,和三叔长年累月操弄木头的手掌相类似。
木匠住在锯木岭?
在这湖岸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