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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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莫斯科爱情物语:我爱你

“我爱你!”

不知从何时开始,莫斯科的主要街道四处出现了一幅巨型看版:一名俄罗斯美女的朱颜写真,相片旁写着“我爱你”短短三字,没别的了。很多路人为广告牌中的美女所吸引,难免好奇地问“她是谁?”“这在广告什么商品?”

没有答案。广告牌中除了美女相片与表达人间永恒情爱的三字真理之外,再无任何讯息。没有商品样本或名称,没有任何电话号码,甚至连制作广告牌的广告公司名称或标志亦告阙如。

于是人们开始议论纷纷,有的猜测说这是刚出道明星的宣传噱头,有的猜这是新型的求偶广告,有人扯说广告牌主角大概是某位政治人物的妻女,这幅广告应该是某种选举文宣。还有人掰说莫斯科八五○周年市庆即将到来,这大概是市政府突发奇想的市庆纪念怪招,广告牌中的“你”字指的应该是“莫斯科”……

好玩的流言风潮因为这幅广告牌不胫而走。虽说流言止于智者,但美女之前,人间智者难求。没有任何一位智者能够解答凡民百姓的疑惑,倒是流言之间彼此会竞争,在竞争中分出高下,逐渐形成了较为人接受的主流见解:这是新型的商品广告手法,先故布疑阵,吊吊人们胃口,过一阵子再正式推出所要推销的商品。

可是三四个月过去了,美女广告牌依然林列在莫斯科街头,幕后竖立广告牌的人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这样一来,新闻界抓狂了——很多市民打电话到报社与杂志社,希望专业包打听的记者们能够为大众解答迷惑。最后,连几家大型企业的大老板也出马了:他们激赏广告牌中的美女,希望找她拍广告。

莫斯科的热情,因为一帧无名美女的玉照开始沸腾。俄罗斯摄影协会甚至只凭着这帧动人的照片,在年度大会中票选通过,选出照片中的美女作为“1996年全俄最上镜头模特儿奖”。

奖则奖矣,可是到哪里去找得奖人出面领奖?终于逼得市政府出马,调出市民户政档案,在九百万市民的档案照片中展开地毯式的搜索。

谜底于焉揭晓:女主角芳龄28,名叫史维特拉娜(Svetlana,刚好和斯大林的爱女同名),本人看起来比广告牌中年轻艳丽,已婚,家庭主妇,两个孩子的妈。

然而这样的女性在莫斯科太多了。习惯“早婚”的俄罗斯女性,才满20岁就走入厨房,不到30岁就儿女成群,忒煞平常。再者,史维特拉娜美则美矣,但在美女如云,群芳竞艳的俄京,实在很难说她艳冠群芳。

关键不在史维特拉娜,而在她的亲亲老公,30岁的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16岁丧父后便开始半工半读,并协助寡母抚养一个年幼的弟弟。22岁,亚历山大从校园走出,当时已是苏联晚期,国家经济日渐恶化,亚历山大在困境中努力工作,餬口度日,不敢妄想30岁以前能够成家,是以尽管交往过几位对象,到头来总是毫无结果。直到五年前,25岁的亚历山大在一个朋友的生日宴会上邂逅了史维特拉娜,一切才有了转变。

史维特拉娜认识亚历山大时,已是具有四年资历的模特儿。年轻艳丽的她,当时已与经纪公司签订长期契约,公司正准备送她前往法国巴黎开展事业。

那一场生日宴会上的邂逅,激发出一段欧亚大陆的情爱篇章。宴会后,亚历山大对史维特拉娜展开热烈的追求,而信仰祖母“初吻应该献给自己丈夫”之教诲的史维特拉娜,在一个雪夜的白桦树林中初尝亚历山大的热唇后,不久就走入了他家的厨房。

从此,史维特拉娜撕毁工作契约,告别了模特儿生涯,巴黎之路变得遥不可及,五彩缤纷的摄影灯光已被厨房里充满油渍的火炉所取代,炉火之后,是莫斯科市立医院产房内映照娩痛的黯然灯光。

亚历山大的日子也不好过。成家后的他,责任更大,遂身商场,和刚从校园出来的弟弟学做运动器材进口生意,在腐败官员的刁难索贿与恐怖黑手党的强行“保护”下,夹缝中求生存。很多史维特拉娜的女伴为她叫屈,经纪公司的老长官则更是压根就反对这场看来注定要“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婚姻,直说放弃前景可期的光明前途去换取一段毫无保障的贫穷爱情,根本是愚蠢的赌注。

这些话都对,也都非常符合人情世故。在离婚率已超过美国的俄罗斯,特别是在离婚率全球第一(比率高达六成四)、丈夫外遇、妻子红杏出墙又已司空见惯的莫斯科,没有坚实经济基础的爱情,前景确实堪虞。

但史维特拉娜不为所动。尽管婚后的岁月只能靠马铃薯与面包度日,她仍然坚信爱情的价值。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史维特拉娜相信亚历山大真心爱她,她愿意赌。这场豪赌的结果,是自己的相片伫立在莫斯科街头,是自己成为令百姓议论、记者抓狂、市政府被迫在档案海中寻捞的神秘女郎。神秘女郎广告什么商品呢?

“不是商品,是价值观。”亚历山大终于出面澄清。他解释说,史维特拉娜为了嫁他,放弃了成为国际模特儿的大好前程,他自己内心一直过意不去,暗自发愿有朝一日,只要自己有能力,一定要有所弥补。刚好自己的运动器材公司近一年来生意不坏,攒了一些钱,便决定在莫斯科街头竖立史维特拉娜的相片,让她重温模特儿旧梦。广告牌中的“我爱你”三字,正确的主词是丈夫亚历山大,受词则是爱妻史维特拉娜。“走在莫斯科街头,有的事会让你愉快,但更多的事让你愤怒。几乎所有的时间里,人们都企图诈骗你。我是个生意人,我太了解这些,只是觉得累了。我想真心地为自己,也为别人做点事。我不想趋炎附势。我只是想取悦自己的妻子,只是让人们了解,生意归生意,爱情归爱情。俄罗斯的心灵,这可不是空话。”

这一番解释,你相信吗?很多老俄备觉感动,他们歌颂爱情的可爱与伟大。但也有些务实派人士质疑亚历山大的说词,认为他是个商人,不可能花了十几万美元在街头竖立自己妻子的照片,却毫无商业动机,他们猜测,亚历山大不久后一定会有进一步的商业动作。

果然!冬日渐远,雪水渐融,春意征服了克里姆林宫,横扫了欧亚大陆的白桦树林,也感染了俄罗斯资本主义,莫斯科街头上的广告广告牌四处更新。尽管史维特拉娜那张美丽的脸庞依旧挂在俄京街头,但广告牌上的“我爱你”三字已逐渐被抹消。不相信爱情物语的人们猜得没错,生意人亚历山大果然有新动作:在爱妻做主角的广告牌上,他不再说我爱你,他改口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