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宽敞的青石板路上行人稀寥,急促的马蹄声在空荡荡的街上尤为清晰,宽敞华贵的马车以平日里不常见的速度奔驰在长安大街上,为数不多的行人远远望见,纷纷躲远了去。
车外悬着的象征车主身份的玉牌剧烈的摇晃着,玉牌中央‘安平’两个红色大字十分醒目。
马车内,沈承君虚弱的靠在萧桓怀里,双目紧闭,脸色白的不像话,萧桓单手环着沈承君,内力不要钱似的源源不断往沈承君身体里送,想要缓解她的不适。
忽然马车一个颠簸,沈承君再次捂住了嘴,无力的推了推萧桓给自己送内力的手,半晌才缓和过来,揪着萧桓的衣角道:“萧桓,我没事,你让马车停一停,颠的我难受。”
萧桓冷肃的脸色一变,赶紧朝外面喊了一声停车,心里懊恼自己刚才只顾着快些回府让凌墨给沈承君诊病,却忘了她经不经得住,于是更加愧疚心疼的看向沈承君。
脸色没什么血色,嘴唇却因为刚刚吐过显得格外殷红,越发衬得她此刻单薄可怜。
萧桓微微敛眸,弯下腰直接将人抱了起来,走下了马车。
“萧桓?”被外面的风一吹,沈承君精神略好了些,有些疑惑的看了眼萧桓,还不忘四下里瞅瞅,貌似空荡荡的大街上就只有他们这一伙人了。
萧桓将人放下,仔细帮她整理好了披风,确定围得严实了,才道:“你坐不了马车,我背你回府。”
说着,弯了腰下去,把后背留给了沈承君。
沈承君愣了愣,看着萧桓宽广的后背,没有动。
当一个骄傲的如九天艳阳的男人,愿意为你弯下挺直的后背,相信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会不动容。
萧桓等了一会让见沈承君没动静,有些奇怪的回头,见她单单薄薄的站在那里,脸色苍白,手叠放在腹部,于是站直了起来,有些懊恼愧疚道:
“是我不好,忘了你这样会不舒服,来,抱抱。”说完,朝着沈承君敞开胸怀,还顺带着向旁边的朔风使了个眼色,朔风立即眼观鼻鼻观心的做了个木头人的姿势。
“外面冷,你又不舒服,就别害羞了。我让他们都不许看。”
沈承君失笑的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安平王爷自说自话的自欺欺人。
走过去在萧桓诧异的目光里,抬手环住了萧桓的脖颈,笑道:“那就有劳王爷辛苦了。”
“本王甘之如饴。”萧桓眸光柔软,弯腰将人横抱了起来,抬步迈腿,稳稳当当的抱着自家媳妇往王府走。
沈承君很熟练的矫正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头倚在了萧桓的肩膀,额头贴着他的脸颊,距离很近的看他俊美的侧脸。
看着看着,竟有些出神。
萧桓很少见到自家媳妇拿这么火辣的眼神瞅着自己,尤其是她的脸就贴在自己脖子上,呼吸也近在咫尺,真是想淡定都难啊。
“看什么呢?”萧桓目不斜视的抱着怀里的娇妻,故作冷静的迈着平稳的步伐,问道。
“看你。”沈承君额头在他脸颊上蹭了蹭,小声道:“觉得你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于是,萧大王爷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浮起一抹红色。
“别闹。”萧桓紧了紧怀里的人,面色十分严肃:“回去慢慢看,你先睡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沈承君偷偷弯了弯唇,重新乖乖的伏在萧桓肩上,声音有些闷闷:“萧桓,你知道那个朝恩殿里住的是什么人么?”
什么人?萧大王爷做思考状的拧了拧眉,半晌道:“女人。”
紧跟在两人身后保持了一定距离的朔风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跟地面来一次亲密拥吻,嘴角抽了抽。
女人,主子你敢说得再笼统点儿不。皇帝的后宫,哪个殿里住的也都不是男人啊。
沈承君对这个答案也表示很无奈,萧桓见她似有不满的蹙眉,又补充道:“书房里有她的资料,回去了拿给你?”
沈承君摇了摇头:“不用,我刚刚已经见过那个荣贵人了。”
萧桓脚步一顿,低头看着沈承君,问道:“刚刚是她欺负了你?”
难怪自家媳妇红光满面的出去,面无血色的回来,难道是在外面受了谁的欺负?
以为自己得了点儿圣宠就敢不知天高地厚,萧桓眼里快速的掠过一丝杀意。
“怎么会?我是谁啊,在后宫里,那个不开眼的敢欺负我。”沈承君扯了扯唇角,她一直观察着萧桓的表情,从她提起荣贵人那一刻起,他的眼里有担忧,有紧张,也有心疼,唯独没有心虚。
沈承君心里微微一松,趴在了萧桓的肩膀上,声音软软道:“我有些困,你把她的资料背给我听。”
萧桓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直接投向了亦步亦趋跟着两人的朔风身上。
在萧王爷的认知里,有限的脑容量是要用来筹谋大事顺便记着自家媳妇的,那种没营养的女人,记那么多做什么。
朔风抽了抽嘴角,他也想记记未来媳妇儿的事儿啊,郁闷的挠了挠脑袋,朔风的目光讲身后众人扫了一圈,忽然定格下来。
晚风中,妙龄少女面带疑惑俏生生的站在一众侍卫中间,月光在她背后皎洁朦胧的铺开一片晕影,竟美得不似真人。
朔风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加速。
萧桓等了片刻没听见朔风说话,对待自家属下可没有对待自家媳妇的那种耐性,脸色一沉,十分威严的哼了一声。
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粉色泡泡情怀里的朔风一个激灵快速回神,赶紧苦哈哈的追上萧桓的脚步,身后冬夏扑哧一笑,乐不可支。
“朝恩殿里的这位贵人祖籍江南,据说与方家夫人的陪房有些远亲,一年前进京投靠,在方府里给方家小姐做了侍女,也就是后来入了宫的方贵人。”
朔风回忆着底下人报上来的资料,边走边道。
沈承君蹙了蹙眉:“那她怎么会又进了宫?”
既然方小姐入宫时最初没有带着她,怎么后来又到了昭德帝面前。
“据说是方夫人入宫时随侍进宫的,恰好陛下那天去了荣贵人那里看望十六皇子。”
“这么巧?”沈承君冷笑了一声。
昭德帝对这个幼子十分疼爱,因此多有眷顾,在舒贵人去世后一个月总有几天要去看看他。
近些年来昭德帝的起居行事都十分规律,很少心血来潮去谁宫里小坐,看望幼子也是有固定时间的。方贵人好不容易盼来圣驾一回,方夫人会这么不长眼的跑去搅和自家闺女的好事?
是无心还是故意,答案显而易见。
“讨厌她?”萧桓侧头看了眼趴在自己肩上的沈承君,问道。
“有点儿。”沈承君微微阖了眼睛,不想被萧桓看到她眼底沉浮的情绪。
人有相似物有雷同,容貌是天生父母给的,她不能因为荣贵人长得跟母亲像,就对她心存恨意,但假如她是从一开始就存了利用母亲的目的,那就别怪她不留余地了。
至于萧桓,昭德帝对母亲的心思,敏锐如他应该早就察觉,但朝恩殿里荣贵人的事,他应该是真的不知道内情的。
沈承君心里苦笑,她也是冷静下来才想清楚,和顺公主的名字虽然响亮,但如今真正记得他容貌的人,又有几个呢。
萧桓派去的暗卫,估计也是没见过母亲的画像的,报回来的消息,也就是她有多得宠而已,关于容貌,最多是大致形容一下,以萧桓的个性,是不可能让人搜罗自己的庶母的画像的。
要是按照以往的暴脾气,她还真是可能一怒之下误解了萧桓。
能够这么了解她的脾气,又与鸾凤相关的人,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夜色渐深,晚风阵阵,街边的灯火都已经暗了。
萧桓低首看了眼伏在自己肩上,呼吸渐渐平缓均匀起来的沈承君,刻意的放轻了脚步。
即使是睡着了,自家媳妇的眉心也是紧锁着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眉眼间流淌着淡淡轻愁。
萧桓眸色渐冷,转头望了眼身后皇宫的方向,微微眯起了眼睛。
与此同时,在京都大街的另一个角落,一道黑影迅速的穿梭在偏僻的暗巷中,最终驻足在一间普通的民房外,纵身一跃,跳进了院子。
普普通通的民居房舍,平整一排的三间瓦房,最中间的那一间,窗棂上映着昏黄的烛光,里面人影晃动。
黑影毫不迟疑的推开了中间的门。
不同于外面的简朴破旧,房间里的布置十分精巧奢华,铜环香炉中,千金一两的名贵香料袅袅升烟,丝绒华贵的地毯一直绵延通到里间床榻,楠木窗下,一道挺直纤细,风姿如玉的身影慢慢转了过来,露出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男人的长发在身后披散着,襟袍微敞露出了半截精致的锁骨,绛色的眸子慵懒抬起,对黑影的到来并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表情。红唇浅勾,挑起了一个魅惑众生的弧度。
“这么晚过来,是闯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