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苏联飞虎队:苏联空军志愿队援华抗日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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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野战医院的人生奇遇

舒伯特轻轻哼了一声,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天,是白蒙蒙的;地,也是白蒙蒙的;连从窗户透进的阳光也是白蒙蒙的。朦胧中,他眼前只是一片白色。良久,他努力裂开一线眼缝,终于看到一个白色的瓶子,正一滴一滴往下滴着白色的液体。

“郑医生,他醒了、他醒了!”突然,舒伯特听见一阵脚步声响,不远处传来一个少女惊喜的声音。

“您好些了吗?”少顷,舒伯特感觉有一个人走近了他,用一双温暖细腻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解开他胸前的衣扣,用听诊器听了听他的心脏,尔后凑近他的耳边,轻声用俄语问他。

这是什么地方,是什么人在向他问话呢?舒伯特努力地想回忆起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只是觉得脑袋里一片模糊,一阵生疼。听见有人向他问话,他只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小郝,给他水喝,他想喝水。”看见舒伯特在舔嘴唇,那个轻柔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一勺一勺带着甜味的水喂到舒伯特嘴里,过了一会儿,舒伯特渐渐清醒起来。过了好久好久,他终于回忆起了在他昏迷前,留在他脑海里的一些片段来:

天高云远、硝烟弥漫、机声隆隆,枪声阵阵,他驾驶着飞机疾速地穿行在敌人的机群之中,与敌人进行着激烈的空战。一阵枪声响起,一串子弹飞出,敌人1架飞机被他击落,冒着黑烟坠毁在一片山地之中。之后,3架日本96式舰载机向他围攻而来,他的机翼和座舱先后被敌人击中。一瞬间,发动机着火了,座舱也开始冒烟了,危急之中,他跃出了座舱,准备跳伞。

可当降落伞在空中张开时,1架日机对他穷追不舍,连续向他射出了一串串子弹。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左腿,一颗子弹穿过了他的肋间。当他降落在一片小树林时,他忍着伤痛,用军刀割断伞绳,用伞布包扎了腿上的枪伤,用急救包捂住肋间的伤口,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肋间的伤口钻心地疼痛,透过急救包,还在不断往外渗透着鲜血。渐渐地,他的意识有些模糊起来……

在他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前,他看见小树林外跑来一群人,这群人中有军人也有老百姓,还有一位背着药箱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再后来,他似乎感觉到有人在为他包扎伤口。迷糊中,一个十分熟悉的面孔竟出现在他眼前:卷曲的头发、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这个年轻的姑娘,是他的妻子伊莉娅!

可,伊莉娅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呢?模糊之中,舒伯特突然感到眼前一黑,随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感觉好些了吗?”依然是那个轻柔的声音,依然是用俄语附在舒伯特耳边问道。

小勺递到他嘴边,舒伯特又咽下一口水。又过了一会儿,他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姑娘坐在他的跟前。看见这个姑娘,他的心里猛地抖动了一下。停了停,他点了点头,嗫嚅着说道:“谢谢,我好多了……”

“唉——”这个穿白大褂的姑娘直起身,长长吐了口气,“总算是醒过来了!”

“这是什么地方呀?”舒伯特低声问道。

“这是国军第4野战医院。”眼前那个姑娘回答。

“哦——”舒伯特轻轻吐了口气,问,“我睡多长时间了?”

“您已经整整昏迷3天了!”旁边那位叫“小郝”的小护士接过舒伯特的话,指着身边那位穿白大褂的姑娘说,“我们郑医生,抽出了自己的血,输给您了您;她在您身边,已经整整守了3天3夜了!”

舒伯特虽然没听懂小护士的中国话,但从小护士的神情中,他似乎理解到了什么。

“您的体质真好,总算熬过来了。”那位叫“郑医生”的姑娘白了小护士一眼,回头对舒伯特说道,“您放心吧,您醒过来就好了。”

“谢谢您。”舒伯特费力地伸出手去,“谢谢郑医生……”

“不用谢,这是我的职责。”郑医生将他的手抓住,又送回了被子下,“舒伯特中尉,您是一位空军英雄,也是我们中国人的朋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您、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舒伯特闻言感到很奇怪。

“您领章上写着您的名字。”郑医生依然轻声说道,“您来到中国才几个月,就击落了敌人3架飞机,获得了国民政府的嘉奖——这样大名鼎鼎的空军英雄,谁不知道您呀!”

“哦——”舒伯特明白过来。

“现在您要少说话,多休息。”说完,郑医生嘱咐了小护士两句,对着舒伯特点点头,离开了他的病床。

此后,郑医生每天都来到舒伯特的病床前,陪他说一会儿话,嘱咐他按时吃药,安心养伤。看得出,她给予了舒伯特特别的关照。舒伯特呢,只要郑医生来到他的病床前,他的伤痛似乎好了许多,精神也似乎也好了起来。

“郑医生,我想冒昧地问一句……”一天,舒伯特见郑医生又来到他病床前,犹豫了一下,他问她,“您到过我们苏联吗?”

郑医生摇了摇头。

“您的俄语说得这么好,是跟谁学的呢?”舒伯特感到很奇怪。

“我爸爸在苏联生活过,我妈妈是俄罗斯人。”郑医生看了舒伯特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停了停,她接着说道,“说起来,我和您还是半个老乡呢!”

“哦——”舒伯特这才明白过来,他又问,“郑医生,您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我叫郑莹洁。”说话间,郑莹洁脸上飞过一片红晕,“我妈妈还给我取了一个苏联名字,叫伊莉娅。”

“什么,您也叫伊莉娅!”舒伯特闻言大吃一惊,他忍着伤痛一下坐了起来,愣愣地看着郑医生,半天一动也不动,看得她一张脸变得通红起来。

这一刻,舒伯特简直惊呆了——这个世界上,有的事真是太神奇了!这个用自己鲜血拯救了他生命、样子就像他妻子的中国姑娘,她的苏联名字竟然也同他妻子一模一样!

“中尉同志,您,怎么哪?”看见舒伯特那个惊诧的神态,姑娘羞涩地站了起来,准备转身离开了。

“郑医生,您等等。”舒伯特猛然感到自己有些失态,他叫住了她,“对不起、对不起——您听我说,有些事,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郑医生转过身来。

“真是太巧了,我的妻子也叫伊莉娅,她的名字和您一模一样!”舒伯特迟疑了一下,“她的容貌,也和您……唉,世界上真有这么凑巧的事!”

“您,已经有了妻子?”郑医生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目光,随即她垂下眼帘。

“是的,我们结婚才3个多月,我就离开了她,来到了中国。”舒伯特停了停,“我走时,她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

“啊,祝福您,也祝福您的妻子和孩子。”郑医生说完,转过身去,去照料其他伤员去了。

看着穿白大褂的郑医生背影消失,舒伯特还久久地盯住病房门口,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或许,他想起了离开达雅科斯村时那个皎洁的夜晚,想起了妻子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想起妻子留在他唇间的温馨,想起妻子肚子里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

窗外的柳树枝发芽了,山坡上的野菊花盛开了。在这春天到来的日子里,前线依然响着枪声和炮声,野战医院上空,依然不时传来日本机群的轰鸣。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舒伯特的伤口痊愈了,今天他就要归队了。

“舒伯特中尉,祝您伤愈归队。”一清早,郑医生就去了野外,採了一束野花,来到舒伯特病房,将花束递到他的手里。

“郑医生,谢谢您。”舒伯特接过花束,他看着郑医生的眼睛,真诚地说道,“我,会永远记住您的。”

“用不着。我说过,这是我的工作职责。”郑医生抬头看了舒伯特一眼,见他的眼睛异样地注视着她,她脸又红了一下。但随即她就恢复了常态,也真诚地对他说道,“我再次祝福您的妻子,也祝福您的孩子,祝福他们拥有您这个英雄的丈夫和父亲。”

“不,我会永远记住您的,我身上流淌着您的血液,您给了我朋友般的真情……”舒伯特说着也有点脸红起来,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您不但有和我妻子一样的名字,还有天使般美丽的心灵……还有,和我妻子一样的美貌……”

郑医生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舒伯特走了,坐上部队来接他的汽车走了。望着汽车绝尘而去,郑莹洁含着泪站在公路边,久久地挥动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