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春天。日本东京。
对于松崎谦信来说,他的世界正在逐渐的缩小,缩小到了一所宅院的大小。
他已经活的足够久了,久到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年岁。
春雷过后,连续几天的阴雨缠绵,铅灰色的雨云让他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而落在庭院樱花树上的雨点声,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湿漉漉的。
直到今天,蔚蓝色的天空才终于回到了他视力所及的范伟之内。
他的视力越来越差,现在当护士把他的轮椅推到窗边的时候,他甚至无法看清自己家的院墙,只是凭着记忆去思考,自己家院墙的颜色。
好天气也只是依靠记忆去回想,雨过天晴时的天大概是模样?
几片樱花的花瓣飘落从窗户飘进来,落到盖着他膝盖的毯子上面。
“樱花开的真好!”护士丽央小姐在耳边轻声地说。
又到了一年樱花开的季节了,知道那棵樱花树还好好的活着,他忽然感觉很开心,也很安慰。
院子里有两棵樱花树,一棵是自己的儿子松崎角荣出生时候所栽,一棵是自己的孙女松崎樱出生时候所栽。现在自己的儿子已经先自己而去,万幸的是,还有樱花陪着他。即便是他死了,这些树也还会好好的活在这里,陪着自己的孙女--松崎樱。
想到这些,他忽然对这完全没有灵魂的树充满了感激之情。
也许这就是年老的缘故吧。孙女不是总说自己越老越荒唐么?
现在,松崎樱来这个老宅子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听说这几年,这孩子已经变成了一个风头正盛的艺术收藏家。每当想到这个的时候,松崎谦信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个小丫头竟然会变成艺术收藏家?她懂得什么是艺术么?
每次,当那个小丫头挥霍够了他的钱,抽空来看他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想问问那孩子:什么是艺术?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他的孙女现在的样子,也许正在巴黎的某个画廊里煞有介事的观赏着某幅作品,在经纪人的怂恿下匆忙的签下支票,然后拿回来之后堆放在仓库之后,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看一眼,再或者某年某月想起这幅画作的时候,为自己当时的决定后悔不迭。要么就是某个刚出道的落魄的艺术家,主动带着自己的作品来到她的面前,在她面前大谈艺术和梦想,于是她被深深的感动,付钱买下这个艺术家的作品。鬼才知道,梦想能支撑这个艺术家走多远,也许哪天,就会因为饮酒或者吸毒过量,死在某条完全不为人知的阴沟里。他的作品,自然也是一辈子难见天日。
不过,想到这个小丫头,松崎谦信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向上扬起,忍不住笑出声来。
多可爱的孩子啊!既然她喜欢做这些事儿,那就让她去做吧,一直做下去好了,反正自己赚的钱,即便她挥霍一生也足够。只是老天保佑,别让哪个坏男人给骗了去才好。
这种事儿谁能保证呢?
他忽然想让护士给松崎樱打电话,他觉得自己需要和那个孩子好好谈谈,坦诚的开诚布公的谈谈,像一个朋友那样的谈话。
也许自己时日无多,可有些话,还是要认认真真的告诉她。
可是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问出的话却是:丽央小姐,推我出去走走吧。
一个人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就学会了等待。
“好,松崎先生!”护士小姐软声细语的回答,然后推着他,向门外走去。
松崎谦信叹了口气,谁都以为自己老糊涂了,只有自己知道,自己老的只是身体,灵魂还是像年轻时候一样的敏感和灵活。
只不过,有些事自己已经懒得去说而已。
就比如这个丽央小姐,松崎谦信知道,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乖,至少,她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当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经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