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每次松崎谦信见到丽央小姐的时候,这个小护士都穿着粉色的护士装,可即便已经老眼昏花,松崎谦信还是能够看到,这个小姑娘凹凸有致的身材和眉梢眼角的风情韵致。
他甚至相信,如果自己哪怕年轻十岁,那自己一定会和这个小护士发生点什么,可现在,他苦笑,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好多次,松崎谦信都看到了丽央小姐偷偷摸摸的走进他的书房--在她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
最初,他以为这孩子是自己的某个对头,或者是那个“不散的阴魂”派来的间谍,所以他一直装作什么不知道的样子,他想要让她自己暴露。
可过了很久,他才发现,这个孩子进他的书房只是偷书而已。
他的那些初版书和绝版书很值钱,这点不知道那个小护士知不知道。
他很想跟她好好聊聊,告诉她哪些书值钱,和如何分辨哪本书值钱。告诉她如何去注意一本书的版次和品相,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想给她一些建议,告诉她哪些书适合她这个年纪的人读。
年轻的时候,他从来没有热衷于去购买第一版的书,他的书大多很旧,这是他很自豪的地方--一个真正的爱书人,爱的是书中的文字,而不是书籍本身。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很多书还是变成了善本书。
松崎谦信实在是活得太久了。
他想告诉丽央小姐,可以读书,但书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小说是骗人的,作家也都是骗子,那些写散文和传记的作家更是彻头彻尾的大骗子,骗子的祖宗,他们若有其事的把些没有发生过的事儿安在自己要写的人物身上,而且还要装作很真实的样子--比如华盛顿用斧子砍倒樱桃树的故事。
但他当然什么都不能说。
他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样丽央小姐才能继续去偷他的书。
希望不是偷出去卖掉就好!他总是在心里这么想,因为如果偷出去卖给收旧书的人,那可真的是暴殄天物了。
在自己开始在轮椅上生活的这几年里,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书,而不是自己年轻时痴迷的那些东西--包括那个抢来的青牛。
和自己的同行相比,自己算好的了--他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战争之后,作为银行家的松崎谦信,帮着很多军中人物保存他们在战争中掠夺到的财务和宝贝。其中当然也包括自己的好朋友加藤五郎。
就在日本天皇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之后,加藤五郎为了逃避战后审判,只身逃到了欧洲,而他所抢掠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了松崎谦信。
战后的几十年里,松崎谦信通过各种各样不为人知的方式,把加藤的所有财物都一点点的转移到了欧洲,送到了加藤的手里,除了保险箱里的那个青牛。
从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的时候起,松崎谦信就相信:这个东西是自己的。
他偷偷的把这东西从保险箱中拿出来,藏到了自己的家里。加藤五郎多次讨要,他都态度坚决的告诉他,自己没有见到过这个东西。
这么多年,他只做了这么一件坏事--把青牛据为己有!
而他的同行们,经常整笔整笔的侵吞别人的东西--虽然也是战争中的不义之财!不过财产的来路如何那是别人的事儿,作为银行家,应该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为别人看好属于他的财物。
可自己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呢?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很多人因此变得声名狼藉。只有松崎谦信比较幸运,因为在他转移完财产之后不久,就传来了加藤五郎去世的消息。
虽然他不相信,加藤会这么轻易的死去,可确实,从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加藤家族再也没有人来向自己讨要青牛了。
他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个青牛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他在家中的后院,悄悄的建了一个小小的道观,专门用来供奉这个青牛。
多少年,每当他遇到困境无法解脱的时候,每当他的生意遇到难题的时候,甚至当他的儿子去世的时候,他都把自己关在道观里。当他再次出来的时候,每次都仿佛经历了一次精神上的洗礼,过去的悲哀和痛苦都已经消失不见,他又神采奕奕的开始新生活。
他相信,这是青牛的神力。
他也相信,自己之所以能活这么久--已经九十几岁的年纪--一样源自于青牛的神力。
这点,他不能说,谁都不能说。
除了他,从来没有别人踏入过他的禁地--供奉青牛的地方。
那是只属于他自己的精神家园。
院子里阳光明媚。
“丽央小姐,”松崎谦信沉默了一会,低低的喊了一声,他知道自己的声音很小,小到仿佛是唇语一般,只是动动嘴唇,可每次丽央小姐都能准确的读出他的意思,这是这个小护士的过人之处。
丽央小姐转过来,探过身子来,仔细的盯着他的唇,小巧玲珑的身子恰好挡住了天空中的骄阳,聪明的孩子!松崎谦信在心里说,这样就能更准确的看到自己嘴唇的动作了。
松崎谦信等了一会,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说道,“把我送到那个地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