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道长坐在松崎樱的书房之中,稳稳地坐着,环视着屋里的书架和装饰物。他只是坐在一个角落里,可给人的感觉却像他占据了整个房间。闲谈了几分钟之后,每个人都坐定了。
洛马本来不应该出席这样的场合,毕竟涉及到的是另外一个买主和松崎樱的交易谈判问题,可松崎樱坚决要求他出席。
所以,洛马见到玄月道长之后,礼貌地问好,然后很尴尬的坐到一旁。
玄月道长只是一个人,没有随从,也没有翻译,不到六十岁的样子,但双鬓已经有些斑白,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给人一种信任感,目光也很和善。他几乎没有提及此行的目的,但每个人都知道,他是奔那只青牛来的。他只是出示了中国道教协会的介绍信,以及中国大使馆的证明文件,然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
这些文件应该早就给野原律师看过,现在拿出来,第一是为了给松崎樱看,第二,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和自己所代表的机构。
青牛被从后院的小道观中请了出来,放在书房中一个明亮的角落里。这还是洛马第一次看到不在神坛上的青牛,似乎失去了那种略感恐怖的气氛,可是那只青牛的感觉还在,特别是它的双眼,仿佛拥有灵魂一般,从那个角落凝视着书房中的所有人。
在玄月道长到来之前,洛马趁松崎樱和律师在一旁商议谈判细节的时候,已经盯着青牛看了好长时间,但是现在他移开了目光,他要理清自己的思绪。
玄月道长到了之后,只是很简单地检查了一下青牛,之后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他的眼睛不停地在高大的橡木书架之间游走,几乎是把书架中的所有书都仔仔细细的浏览了一遍。
“看得出,松崎先生的藏书比他收藏的文物更多啊。”
“是的。”松崎樱用日语回答,野原律师暂时充当了翻译的角色,“我爷爷对自己的藏书很自豪,他曾经和我说过,他自豪的不是自己的藏书量,而是这些书都是旧的,都是自己翻阅过的,他为自己的阅读量而自豪。而且,虽然他收藏一些文物,但他和书呆在一起的时间更多,可能感觉也更亲近。”
“那当然了,”玄月道长点点头,“一个人把书拿在手里,翻看着书页,和书的关系会变得更亲密,而且,那种感觉就像是与作者在进行灵魂上的沟通,一本书就是一个朋友,可文物不同,那些东西再宝贵,可是放在那里,永远冷漠而且疏远。”他又抬头瞥了一眼,“我在您爷爷的书架上看到我好多老朋友,陀思妥耶夫斯基、福楼拜、狄更斯、毛姆、川端康成……还有好多我不认识的,也许我们在谈完我们的生意之后,可以谈谈书。”
“玄月道长,我想,我们还是一次谈一笔交易好么?”野原律师插嘴近来,他快要七十岁的年纪,头发花白,带着厚厚的眼镜,声音也有些喑哑。他说完一句话之后,就一阵剧烈的咳嗽,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烟瘾很重的人。
洛马看了看野原律师的手指,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被烟熏得发黄,这更证实了洛马的猜测。野原律师坐在一个高背的沙发上,可是身体却萎靡成一团,而且说话的时候,眼神游离,说话的腔调也在故意装成友好的样子,说着并不好笑的话,可是自己却在拼命的笑,洛马怎么都看不出这个人身上有什么值得信赖的东西,为什么松崎家族会一直用着这样一个人做自己的家庭律师。
“好。那我们就谈谈我们的生意吧,如果您把这个当作一笔生意的话。”玄月道长接过话来说。
“现在,”野原律师翻看着自己手里的笔记本,不知道在查阅着什么,也许只不过是他的习惯或者掩饰的手法而已,“您已经看过这只青牛了,我想问的是,您还满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