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易水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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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我需要静一静

夕阳下山,烧起了荒原,上面声音沸腾不止。

像是一群窝在草堆里的病鸡,冲着山腰上的退藏庭鸣叫,断断续续又延绵不止,嘶哑的声音锲而不舍地摩擦着枯荣山上的石头。

一个人孤独地上了山,提着把刀,身影被最后一抹云霞拉到天涯海角,笔直修长,和他人一样。可惜人在黄昏下,颀长挺拔也抵不过萧索落寞。

刀刃上带着清晰可见的血痕,殷红的鲜血牢牢抓住雪亮的长刀,凝固成伤痕。苍白的手提着苍白的刀,刀鞘在腰间。上山的只有他一人,身前身后空荡一片,刀却不愿入鞘。

愤怒,后是迷惘,他的神情复杂。

最先看到他的是冷绛雪。

碧行之抬头,眼神茫然,若有所失。小腹上寸上的刀上鲜血不止,他浑不在意,除了这些流出的血,他失去了更重要的东西。

冷绛雪没有惊讶,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后目光下移,看到他的伤口,“你的血很多?流不完的吗?”

语气仍旧冷淡,但这关心已经实属难得。

碧行之没有理她,尽管明白她的好意。

“你如果不是打算放血治病的话就赶紧给我包扎伤口。”她划着轮椅靠近碧行之,心底有些觉得他有些可怜,就像曾经的自己。

说得好像现在自己就不可怜似的,她莫名其妙地笑了。

碧行之没有阻止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那句谢谢。他想到山下的事,仍旧有些伤心。想大喊出声,却觉得喉尖横埂着一块金刚石,再大的声响也无法冲破。

冷绛雪从头到尾没有问一句,因为她已经猜到了。从看到他大大小小的伤口时,她就已经明白,眼前的这个青年人没有让自己失望。

碧行之看向腹部的绷带,略微有些诧异。冷绛雪察觉到他奇怪的目光,有些生气,“我又没有和胡青羊学过医术,本来就不擅长伤口包扎这些小儿科的事情。”

白色的绷带宽窄不一,看起来歪歪扭扭,而且开始绑得格外的紧,血流得比起初快了一倍不止,当她勒紧绷带系上不过十秒,就把滚了四重的绷带浸得血红。碧行之呲了呲牙,倒吸一口凉气,轻声开口,“能松一点吗?”

冷绛雪翻起白眼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给他松了松绷带。

似乎是为了以示抗议,冷绛雪冷笑一声,明知故问地开口,“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带上来?你不是还打算多救几个人吗?”

碧行之茫然地看向她的眼睛。迷惘的瞳孔里似乎闪着湿润,柔弱不堪却仅仅存在于那个无人注视的角落。她突然间有些后悔自己的发问。

一个时辰前,枯荣山下。

碧行之说要抓阄的消息瞬间炸响了人群。

他们不满,但是碍于他的身份没有直接爆发,说不定这只是眼前这个来自退藏庭的年轻人和我们开的玩笑?

但是在看到碧行之细致地蹲在地上挑选硬草根的时候,他们发现情况不对。碧行之把进行挑选的草根削得一般长,唯独一根短了一半。

他兴致勃勃地走向众人。他以为所有人都会喜欢,因为这样最公平,每个人都有同样的机会,而且不用花费钱财。

他们看到碧行之的眼神变了,像是夜晚里狼的眼睛,尽管现在夕阳还没有下山,但是他们的心却提前进入了黑夜。尤其是他手里的草根,夕阳下闪着光,在他们眼里却是黑暗的根源。

也许是因为碧水寒对他的影响太深,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在底层摸爬打滚。

他走进众人,竟然怀着赤子之心,没有一点点防备。

一双布满黑斑手向他伸来,散发着恶臭,黑斑的区域已经腐烂。手都烂成这样了竟然还能动?他惊讶,随后更惊讶,因为他的手上还握着把短刃,同样漆黑,却透着寒芒。就是碧行之也觉得这短刃极不简单,恐怕削铁如泥也低估了它。

为什么手都烂成这样了还要握刀?还要杀人?碧行之有些生气,本能的拔刀,因为这事关生死。只一刀,那人便倒在了地上,胸口鲜血直流,这还是他于慌乱间的仁慈,没有夺命。这人就是全盛时也未必是碧行之的对手,何况现在病入膏肓。

他惊恐地盯着自己胸前的伤口,圆睁着双眼,极为害怕,嘴里不停地惨叫,呼喊着救命,尤其是对着碧行之,带他去见胡青羊是最后的希望。他身上的黑斑像是蛆虫似的在皮肤下面蠕动,他伸手去拦,封住穴位也没用,不过片刻黑斑就到了伤口,先是流出的血被吸干留下黑色的污渍,接着新鲜的伤口也被侵蚀,变得漆黑,然后黑斑便顺着伤口爬进体内。他疯狂地在地上翻滚,嘴上嗷嗷乱叫,双目翻白,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嘴里吐着白沫,在持续几分钟的抽搐后他彻底没有了动静。

碧行之下意识地向后一退,随即一股寒意刺向他的后背。他侧身躲避,若不是此前白云九步有所进展,这一把短戟恐怕现在已经插入了他的脊梁骨……

这样的袭击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出现的不下十次,往往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不明白,但他也不傻,上山的路上他慢慢想明白了。他们不愿意接受新规矩,可是退藏庭的意愿他们不敢违背。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办法,杀掉这个少年,让退藏庭排个新的人下来。碧行之这样的傻子,他们相信世上不会多。

“有时候规矩真的很难改变,哪怕是它的受害者也会阻止你。”

碧行之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不是废话吗?”冷绛雪头也不抬的回道,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似乎还有些抱怨,怎么半天憋出来一句废话?就像天是蓝的,梦是假的,雷有回声,死无报应一样,这些都是显而易见,无需多言的。

“可是……”他开口头却没有话来结尾,伤口就是石头,堵着了他的话,尽管他始终觉得这是错的,但却没办法反驳。这种感觉很难受,就像已经知道了答案,却无法证明它是对的,并且所有的线索和声音都在告诉你,它是错的。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在你还没下山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这结局,足以说明这不是偶然。”冷绛雪看着碧行之迷惘的眼睛说道,“而是有因有果,必定如此。”

碧行之低下头,躲开她的目光,不敢看,因为担心自己被她自信笃定的眼神所感染同化。尽管他是个心志坚定的人,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但他也同样明白冷绛雪是个极擅长改变别人心志的人,她像是会读心术般心思敏捷,是天生的聪明人。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冷绛雪没有觉得诧异,而是一如既往地自信开口,“你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