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师姐迎着阳光，脸上的寒冰似乎也融化少许，声音却还是冰冷。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理所当然。
碧行之没有答应她，她也继续没有出言逼迫。在她看来，答案已经有了，只是需要时间说出口罢了。
夕阳落得很快，就像现在。明天也会来得很早，断了腿后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她的眼神降下，落在一个身着麻衣的孩童身上，他刚从山下跑上来，上气不接下气，低着头走近，不敢抬头，一双乌黑的小手恭敬地贴在大腿外侧，低声说道，“绛雪师叔，下面的人已经都来齐了。”
“绛雪师叔？”碧行之此时才知道眼前这黑衣女子的真名，又是冷又是雪，怪不得天生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察觉到他怪异的目光，冷绛雪横了他一眼。然后对孩童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孩童看到冷绛雪无动于衷，心里有些着急，但是他哪里敢多说一句？就是他师父也对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忌惮三分。
看到麻衣孩童还站在哪儿没走，冷绛雪冷淡说了一句，“知道了，你在旁边等着吧。”
孩童不敢多言，恭敬应道，一声不吭地站在了五米开外。
冷绛雪对着碧行之挑了挑眉，“你也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
“求着试药的人都来齐了，再不赶走就要挤到山上来了。”
“老头正好缺人试药，有人送上门来你们又赶走，这算什么事。”碧行之有些不满。
冷绛雪轻笑一声，“九师弟，你何必明知故问呢？你这么做只是白费力气，规矩就是规矩。”
碧行之沉默无言。
山下求医的人不计其数，真正能上山的却只有一人。不为别的，因为胡青羊只需要一个人试药。
“他为什么不能多医一些人呢？”碧行之忿忿不平，“对他来说很多病只是举手之劳吧？”
冷绛雪斜眼看了眼碧行之，像是看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追问些浅显的问题，淡淡地反问道，“他为什么要多医一些人呢？”她的声音很轻，听在碧行之耳里却像一道道冰锥落在心上。
“普通人也不会见死不救吧？”碧行之不甘心地答道，“何况他还被称为医仙。”
冷绛雪笑了，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师弟有些傻得可爱。
“首先，这个医仙是他自封的，而且如果他遇到治不好的病，连自封的资格都没了。第二，虽然我很不想帮那个老不死的说话，但是他的确已经救了不少人了。就说这隔三差五救一个，这么些年下来你说他救了多少人的命，比白桦林里的枯骨多了百倍何止？”
碧行之没有说话，不是他认为冷绛雪对，而是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难道要什么都不干，专门行医救人？若是如此，枯荣山早就被踏平了。你知道山下的求医的人来历何其复杂？说不定你救活的人就是哪个世家的叛徒。”碧行之不说话，冷绛雪却不打算放过他。在她看来，如果此时不和他说透，往后只会吃更大的亏，她盯着碧行之眼睛字句说道，“若不是因为这里是枯荣山退藏庭，你救活第一个人就会被他的仇家找上门。而退藏庭三个字不是靠医术医出来的。”她停顿片刻，冷冷说道，“是靠拳头打出来的。”
看到碧行之有些痛苦的神色，冷绛雪也不想再对他施加压力，话锋一转，“既然你最小，又这么想救人，以后带人上山的差事就交给你了。”
她冲着孩童招招手，“待会你就带着你小师叔下山，以后带人上山的事就直接找他了。听见了没？”
麻衣孩童点头应道，转身对碧行之行了一礼，“草儿见过小师叔。”
“记住，无论如何只能带一人上山，多带了他也不会救的，最后只会一个人也救不了。”
碧行之听到她的话，定住脚步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有些落寞地转身下山。
在他下山不久，胡青羊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药罐，笑嘻嘻地站在冷绛雪身后，“绛雪，喝药喝药，最多再三个月，为师保证治好你吐血的毛病。至于你这腿嘛……”他停顿些时再开口，“最多两年，我保证你能离了这轮椅。”
“离了这轮椅？只怕是帮我锯了双腿装上假肢吧？”冷绛雪早已不再相信他的鬼话，这种承诺从三年前的邙山论剑结束一直到现在从未停过。
“绛雪你要相信为师啊，天地良心。”胡青羊皱着老脸，满腹委屈，“为师这次去镇南王府也是为了你治病的药材，想着人家王府的天材地宝肯定比咱们这穷山峻岭要多。不然我干嘛犯病去凑那热闹？”
“不是为了小师弟？错过他，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让你再找到个中血蛊毒的人。”冷绛雪嘲讽说道。
“天地可鉴！你这小师弟是我去了镇南王府才知道的，耶律宗真先前谁也没告诉。”胡青羊斩钉截铁地说，“不过你这小师弟倒是叫得很快，没看见你和其他师兄弟熟络地这么快啊。”
冷绛雪冷哼一声，“还不是想让他多给你惹点麻烦。”
胡青羊苦笑连连，看着自己三徒弟冷若冰霜的侧脸，“你就放过为师吧。我天天处理那些麻烦事了还怎么专心给你配药？”
“你不是说最多两年就能让我离开轮椅吗？他去邙山论剑怎么也得两年之后。”
胡青羊被她问得无话可说，站在一旁很是尴尬，过了好半天才找到个话题。
“你让他去山下接人啦？”
冷绛雪一声不吭，滑着轮椅直接离开。
胡青羊屁颠屁颠跟上说道，“你怎么放心让他去啊？以这小子的性格，我看待会说不定会带一帮子人上山来，想着就麻烦。”
听到这话，冷绛雪突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向挠头的胡青羊，平静说道，“我看他最后一个人也带不上来。要不我们打赌吗？”
胡青羊尴尬笑笑，说道，“和你打这种赌，我赢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