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易水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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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此树是谁栽?(上)

出了徽州城路上就又是一番光景。两边的阡陌被野草霸占,寒意凛然,庄稼早已枯死,看样子荒凉得有些时候了。距离江南不远又靠着洛水的徽州,不说鱼米之乡但也绝不至于如此,这等惨状恐怕要不辽国的土地还要荒凉。

自幼长在江州的碧行之自然一眼看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问身边一位随行的徽州当地人,“怎么没有水渠灌溉?”

那人先是惊讶,没想到这位上面安排好生招待的贵人会问这样的问题。

“大人看到那些最高的荒草没有?它们就是长在沟渠上的。”那人苦涩地笑道,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荒谬可笑,用来灌溉的水渠,到头来只是让上面的野草长得比别处更茂盛。

“怎么没人修呢?”碧行之有些不解,徽州虽说富裕比不上江南,但人口众多,在大夏也是出了名的人多地少,怎么还会容许这样的荒地存在?

那人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回答,但是上面说了好生服侍,只能硬着头皮含含糊糊地说道,“人都到码头去了,码头容不下,江上面也容得下。种地能有几分钱?”

碧行之明白了他的意思,徽州自古以来人多地少,外出经商的人极多。靠着洛水的便利,开始出去的商人都发了大财,衣锦还乡都是大手笔地买地买宅,久而久之整个徽州的风气都是如此,重农抑商在这里反倒成了重商抑农。越多越多的人发现自己耕了一辈子地不如人家去江上漂个三五年,如此一来还有几个人种地?

那人瞅着碧行之倒似真关心这些事,往他这边靠了靠,轻声说道,“其实也不全是因为经商的缘故,这条路上一年总有机会军队来往,每次一来都是成群的马蹄往田里踩,泥沼都快没到马腹了,更有的官兵直接纵马食苗,你说这样庄稼人还怎么活?一年白忙活了不说,连吃都没得吃了。如此倒还不如干脆不种地,去外面寻点别的门路过活。”说着脸上露出了愤懑之色。

“不怕您笑话,我家里原先就是这么一个庄稼户,不过是在徽州的北边。家里地荒了之后就去城里寻活路,好歹让我碰着了一回,因为干活卖力,被工头看上了,入了朱家的米行。其实什么卖不卖力,就是小时候在地里养成的习惯,好多运气差点的就拉帮结伍的入了山头做起了强盗,开始哪想那么多,无非混口饭吃,保住性命罢了。我有几个小时候的兄弟就在徽州北面的山头落了草。”语气有些惘然,“不过那也是两年前了,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

说完扭过头去,自顾自地低语,“其实要是能选,谁会愿意当山贼呢?朝不保夕的,看起来风光,看谁不爽就砍谁,指不定哪天自己也就身首异处了。”

碧行之微微皱眉,心里有些不悦。江州的驻军要比徽州少得多,至少在乌水镇没有遇到他说的“成群走阡陌,泥淖没马腹”的情况,不过官兵对当地百姓的欺压和跋扈他深有体会,苛捐杂税越来越重不说,还时常征用青壮劳动力,这对那些上有老下有小的普通农户和要了一家人的命没什么分别。

行之山深处,炊烟也愈发稀少,两边大山连绵,偶尔在山脚下能瞥见一两间破败的老屋,顶上的茅草也所剩无几,在秋风中显得更加萧索。

陡然间有阵阵马蹄声传来,好似山岗开裂,一阵轰鸣。从前面的山上,大队人马奔驰而下,烟尘飞卷,几杆旌旗在蒙蒙黄尘中若隐若现。

碧行之身旁的侍从看到旌旗上印有的“黄”字,下唇吓得直哆嗦,嘴里好像含了块木炭,烫得发抖。

“完了。”久久的惊恐后只蹦出了这么两个字。

“怎么就完了,不是离咱们还有五里地吗?打不过还跑不过?”

侍从苦着脸看向碧行之,脸上欲哭无泪,“您再看看后面,黄老大的怎么会料不到这点。”

闻言碧行之回头一看,果然又是一大波人马冲下上来,刚好也是五里地。

“他们怎么也不动了?”碧行之看到两波人马都在五里开外整整齐齐地停住了,颇有些军纪严明的意味。

“这是黄老大的风格,给咱们些时间准备,是要钱还是要命。”

“还有这样的山贼?”碧行之自认和山贼土匪打了两年交道,对他们也算有些了解。知道他们下手往往讲究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凶狠点的直接三光,抢光杀光烧光,头一回听说还有人给时间准备的。

“我也是听来往路上的兄弟说的。”说完做哭丧状,跟死了娘一样。

“慌什么,你那兄弟能活着和你说话,你也一样。”

“那位兄弟活是活下来了,朱家当时也没说什么,可是没过多久就被找个借口赶出米行了”

前后两波人马缓缓靠近,朱家米行的侍从全部都战战兢兢,不明底细的以为要被杀人越货了。要不是看着身后都是,两边全是山,早就扯着裤子撒腿跑了。

当头的是一个彪形大汉,背着把九孔的大砍刀,喝问道,“做什么生意的?”

旁边的侍从战栗答道,“米……米行的。”

彪形大汉皱了皱眉,“米?往哪里去?”

“西……西边。”

“妈的,尽说些废话,你在这条路上走还他妈能往北啊?去哪里?”彪形大汉有些不耐烦。

“凉……州。”

彪形大汉回头看看,一番眼神交流之后点了点头,“留下一半的货物和银两滚吧。”

侍从猛然一惊,一半?斗争片刻后,战战兢兢地开口,“这位好汉,我们……我们是朱家的米行,能不能看在朱家的面子上……”

谁料想侍从话还没说完,彪形大汉就打断了他,皱起两道浓墨似的横眉,“朱家?听说很有钱,那就留下一大半吧。”

“好汉饶命,我……”

彪形大汉没有说话,只是横了他一眼,捏了捏拳头他就不敢再说了。

侍从心里一股苦涩涌上心头,这辈子算是毁在那句话上了,本来遭遇黄老大算是天有不测风云,时运不济,毕竟黄老大可是四大家族也不敢轻易动的人物,时间久了,朱家说不定也就真忘了。如今自己多了句嘴,同行的人和米行的管事一说,一句话让米行白白损失这么多钱,能不缺胳膊少腿地被赶出米行已经是万幸了。

碧行之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还有这么古怪的人。往往那些山贼盗匪都不敢招惹大的宗族宗门,尤其是朱家这种,在徽州称得上一方霸主的势力。他不禁对那位黄老大有些好奇。

“臭小子,你笑什么?”

“没有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有些开心。”碧行之微笑地看着他。

彪形大汉被这么个毛头小子看着,心里有些瘆得慌,尤其是听说江湖上有些男的不好女人好男人,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最容易对那些身体壮硕的男人动心。他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腱子肉,有些暗喜,脸上却还是露出厌恶的神色。

碧行之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仍旧不慌不忙,和那么多山贼打过交道,这次是最有意思的一次。尤其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没露出难看的吃相,只有彪形大汉一人出来交谈,其他人都在后面,颇为整齐的列阵,倒不像是山贼而像是有编制的军队,这越发激起了碧行之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