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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的一个傍晚，马阳独自坐在古人类学办公室整理上次拍摄的影像资料，休假的考古工作者们都陆续回到了研究所。晚霞的红晕映在窗台上，显得十分惬意美好。
魏所长依然没有打电话回所里，马阳有些着急。于是，他亲自打电话到魏所长家询问所长的情况，这次是所长接的电话。
“我打算明天回所里，我的病已经基本上好了。”魏所长在电话的那头说。
“那太好了……不过，要是觉得还没恢复过来就再多休息几天吧，把身体好好调养一下。我们这半年没日没夜地工作，早就该休息一下了。”马阳心里虽然急但依然说。
“我这几天不天天都在休息，所里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在家里躺也躺不住。”
“既然这样……所长，我本来前两天就想去看看你的，而且有件事需要单独和你说一下。不过你明天就回来，我看明天我们面谈吧。这件事电话里说不方便。”
魏所长看到可是电话中马阳的表情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随即说：“我这就回所里，你到藏馆等我。”
没等马阳说话，魏所长便在影像里对他说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这儿就回去。”马阳对刚才的话有些后悔，本来想劝所长不用这么着急但是他心里却很希望尽快和所长商量一下好拿个主意。这件是毕竟是关系到仙蜕这块化石的。
一个半小时后，魏所长已经来到了十层的古生物藏馆大楼。马阳和所长见面后，他先把古代遗迹拍摄资料的备份和整理情况同所长简单说了一下。随后，他把灵可那天来找他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魏所长。
魏所长听后沉默了许久，马阳问：“所长，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仙蜕的秘密看来是保不住了。按照现在媒体的传播速度，只要当天发出了重要的消息瞬间便会传遍世界的每个角落。有关仙蜕的信息，人们在当天便会知道的和灵可说的一样多。”魏所长无奈道。
“所长，这事儿虽然是灵可的疏忽……但我们不能太责怪她。喝醉的时候谁都难保不会像她那样说漏嘴。只是她遇到了一个惟利是图的男朋友。”马阳替灵可开脱道，“所长……你不会因为这件事开除她吧？”
“开除她？为什么？”魏所长反倒问马阳，“咱们所里的人已经够少的了，还嫌不够少么？”然后，他接着说，“其实仙蜕的秘密是很难保守住的，即便灵可没有说，那个走私集团也迟早会知道仙蜕的下落。而且关于它我们也不想一直保密下去，之所以这样是为了能够不受外界干扰地更多地对它进行研究了……只是我没有想到时间会怎么短。”
马阳看出魏所长根本没有要开除灵可的意思，随即放了心，说：“我们对它进行修复的这几个月一直平安无事，说明他们还不知道仙蜕就在我们研究所里。”
“那倒也未必，他们能在警察的看护下把它偷走，能在毛乌素沙地与刑警武装对抗，还能把那么庞大数量的文物藏匿在古代遗迹……我想仙蜕的下落他们很可能早就知道了。”
“这么说他们已经知道仙蜕就在我们研究所的藏品库？”
魏所长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在伊金霍洛旗机场他们就已经知道是我们带走的仙蜕。而上次他们没有抢走它，并不说明他们就不知道我们把它带回了考古研究所。这是一块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人类化石，我们考古研究所怎么会放弃研究它的机会。再说，我们从首都机场回来，一路上那么兴师动众地护送，他们就是不知道我看也知道了。”
魏所长接着说：“好在它的发现过程特殊，先是古人已经替我们把它连石头整块挖出并藏好，后来保存它的洞穴也由几支考古队考察过。之后，我们又到蒲城把这块化石的保存地点和发现地点再次梳理过多遍……所以，现在我们已经不怕有什么人再去破坏性盗挖了。”
马阳听了也笑道：“还是所长考虑的周全。”
魏所长笑道：“这些事情不是你想不到，而是有我在你都不去想了。就等着我来拿主意……不过我看现在仙蜕被公诸于世也不一定就不好，它成为众所周知的国宝也许反而能让它更安全一些。谁都知道仙蜕是我们中国发现的，那么它即便被盗走也无法轻易转手和公开拍卖。但是，接下来我们得加紧对它进行研究，我们明天就对它进行全面扫描……你看来得及么？”
“完全可以，扫描的准备工作我们早就都做好了。明天在什么时候对它进行扫描？”马阳问。
“我看就上午吧，大家这两天都回来了吧。也该让他们收收心了。”
“好，待会儿我告诉其他人一下……那么，这件事我该怎么跟灵可说，我看她非常担心会被开除。”
魏所长想了想，说：“回头你先跟她说一下，让她不要带着什么思想包袱。然后我再和她谈。这件事我不打算处分她，但跟她谈谈我觉得还是必要的。”
一想到明天，马阳不由得兴奋道：“对仙蜕进行全面扫描，真不知道我们会有什么样的发现。”
魏所长显得比马阳还激动，说：“一定会有新的发现。这块化石虽然八百多年前就发现了它，但人们对它基本上是一无所知……隐藏在它身上的谜太多了！我想明天的扫描，肯定能让我们对这个活在四亿年前的人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这时，魏所长想到什么，对马阳说：“现在离睡觉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去藏品库再看一眼。一个多礼拜没有看到它了。”马阳说也好。
于是，两个人乘电梯来到了三楼藏品库，魏所长亲自打开了大门。藏品库的灯随着门的一层层开启自动亮了起来，两个人走了进去。他们来到了安放仙蜕的金属架旁，玻璃罩里那具嵌入石灰岩的人类化石依然安静地躺在那儿。
魏所长点亮了仙蜕上方的一盏小灯，它在柔和的光下有如一件艺术品。
“很完美，像是一件雕刻作品。”马阳欣赏道。
“最完美的雕刻……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自然造物更值得欣赏的了。哪怕是人的骨头。这几个月的辛苦真是没有白费。”魏所长流露出对化石复原工作的满意之情。
看到仙蜕安然无恙魏所长终于放了心，他对马阳释然道：“行了，看一眼我就踏实了。走吧……”
“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今天早点休息。”马阳说着正打算和所长离开，但他却听到魏所长叫住了他：“等一等，你看……这是什么？”马阳见魏所长从旁边的一个物品架下，捡起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物体。
“我看看。”马阳接了过来，他把它拿在手上觉得这块鸡蛋大小的“椭圆玻璃”很光滑，“像是一个没有反正的镜片。”
“这东西从哪儿来的？”魏所长拿过它，脸上充满了疑惑。
“不知道。”
“你那天和灵可进来还有别人吗？”
“当然没有，那天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藏馆，再说其他人还没回所里呢。”
“这就奇怪了……这间藏品库好像还有人来过。”
魏所长的话让马阳吓了一跳，说：“这怎么可能，藏品库只有我们两个人能打开。即便有人破译了密码、复制了我们的指纹、眼纹还有声纹……但是我们身体的热像是无法复制的，如果藏品库内发现空间移动的热像或物体是独立且陌生的，那么门便会自动关闭并锁定。同时，会通知考古研究所的保卫处和公安局……所以除非我们亲自进来，否则这个门是绝对没有人能打开的。”
魏所长也觉得马阳说的对，不过他还是说：“按理说藏品库是绝对安全的，不可能有人进来。但是这些保护系统都是人设计的，只要是人工的就没有绝对安全的东西。我们现在查一下藏品清单。”马阳快步走到靠墙的一台只与藏品库内的藏品连接的终端机。他打开屏幕并开始检查藏品清单是否有缺少。
很短的时间，终端机便清点了所有的藏品。结果是没有一件藏品丢失，甚至连移动都没有。马阳操作的同时，魏所长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也看到了结果。
“那么这个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呢？”魏所长和马阳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马阳猜测道：“这东西看上去像是什么仪器上的一个零部件，会不会是从哪台仪器上不小心掉下来的。我们都没注意到……”
“可是什么仪器上有这样的零件呢？”
这个问题把马阳也问住了。魏所长说：“按理说它应该是在我们人在藏品库的时候掉下来的，如果不是的话那么空间移动监控系统会立刻报警。”
“对，可是我们都没有带这个东西进来，那还能有谁呢？……”马阳思索道。
这时，马阳和魏所长忽然都想到了一个人，两个人惊异的目光接触到了一起：“灵可。”
“这不可能，从进来到出去我和她一直在一起。我没有看到她把什么东西放到地上。”马阳很肯定地说。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东西是怎么出现在藏品库的呢？”魏所长问一脸茫然的马阳，“你也没放，我更不会放……那么谁会放呢？这个地方半年内除了我们两个人之外，就只有她来过了。而且，为什么她要在这个时候看仙蜕呢？”
“你怀疑灵可？”马阳的眼睛忽然看着魏所长，那种惊讶超过了怀疑。
魏所长点点头，说：“不过现在我也只能这么怀疑，但也不能错怪了她。”魏所长揉搓了一下那个东西光滑的表面，“首先得搞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它先由我来包管，等明天扫描完化石我会去刘队长那儿一趟，让他化验一下是什么东西。公安局化验不明物质的仪器比我们所里的要先进。”
“明天就扫描吗？是不是先放一下，等这件事情弄清楚了我们再扫描化石。”
“不，就明天扫描，不能再拖了。这块化石比这个东西要重要得多，我们已经拖延了好几次了。”魏所长斩钉截铁道。
魏所长又想起什么，接着说：“明天你还是要和灵可谈一下，但今晚的事不要让她察觉……我们还不能确定一定就是她做的。”
“好的，不过我想还是先和市公安局联系一下，叫他们派人在整个扫描过程中加强安全保护。”魏所长说也好。
随后，两个人走出了藏品库，关上了那几层厚重的门。
魏所长和马阳道别后都回到了各自的住处，尽管多日未见但他们没有像往常那样呆在一起交谈。因为，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预感到，明天将是非同寻常的一天。
中
第二天一早，预定在上午八点半的扫描，马阳六点便赶到了科研楼。他上到科研楼的二层，在楼梯左侧尽头有一道门——这里面便是扫描实验室。
在这间实验室里，各种扫描仪器是世界同类实验室中最齐全的。而且，在里面还有我国自主研制的世界最先进的大型扫描设备。它可以把古生物以精确到分子的程度扫描出来。
在细致入微的扫描过程中，不但可以利用得到的数据把它们生前的模样复原，而且可以根据数据推算出化石的确切年代、死因、生前具体的生活环境以及许多与这块化石有关的信息。
这些复杂而烦琐的工作都可以由这台机器一次性完成，它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并提高了推算信息的准确度。
当马阳走进实验室的时候，他发现魏所长已经先到了。
“所长，没想到你这么早。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来的呢？”马阳叫了一声魏所长，“我本来想再检查一遍准备的情况。”
魏所长看到马阳来了也显得很高兴，说：“我都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昨天晚上我已经通知所有人了，我还到灵可和肖一欣的住处去了一趟。她已经回到研究所的公寓了。我专门把她叫出来谈了谈。我把你的话和她说了一下……”魏所长点头说那就好，他看到马阳的眼神知道他想着另外那件事，说：“事情没搞清楚前先别说。”马阳说那当然。
没过多久，灵可、肖一欣、赵宾、刘峰等十几名考古工作者陆续来到了实验室。他们都比马阳通知的时间提早许多。
魏所长同大家打了招呼，看到所长的病完全好了所有人都很高兴。魏所长感到今天每个人的神情都和往常略有不同，那是按捺不住的兴奋和紧张。他们已经得知在毛乌素沙地的发现，大家都清楚在那个古代的遗址一定会有许多重要的发现。
不过，所有人都明白眼下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给这具四亿年前的人类化石进行扫描。
上午八点整，市公安局派的五十名荷枪实弹的特警已经守候在藏馆门口。
他们除了负责安全保卫外，还要护送化石从所里的藏馆大楼前往实验楼进行扫描。藏馆和实验楼之间还有一段距离，有了上次在伊金霍洛旗机场遭遇的意外袭击，魏所长觉得武装护送是绝对必要的。
由于今天的特殊性，魏所长已通知其它科室的工作人员放假一天。住在所里的工作人员则不要在研究所内走动，有事外出的人必须在早上七点前离开研究所，回来则必须在下午六点后才能返回。魏所长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他尽量在确保这块化石安全进行扫描的同时，又不耽误其它科室的正常工作。
魏所长和马阳同公安特警队的队长握了手，他们意外看到刘队长和钱芳也来了。
刘队长一边和他们打招呼一边说：“这块化石和我们的案子有关，我不太放心所以来看看。”魏所长欢迎道：“你们来太好了，有你们在我们今天又增添了一分安全感。”
马阳看着刘队长身边的钱芳，她和马阳很客气地握了握手。马阳感到她和自己的客气中带着几分疏远。不过，今天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那块化石上，这种感觉马阳只是略微感到但并不太在意。
随后，魏所长和马阳两个人上到了三楼的藏品库，考古人员都等候在实验楼的扫描室。而刘队长和特警则守候在藏馆大楼的外面。
他们打开了藏品库，监控着搬运机器人把带着保护罩的“仙蜕”缓慢平稳地放到了其后部的搬运车上。魏所长在保护罩上罩了一个黑色的绒布，它是专为搬运“仙蜕”时使用的。接着，他们关闭了藏品库的大门，跟随这个行动迟缓但始终“稳操胜券”的机器人一步步来到藏馆的门口。
所有特警都被安排在指定地点警戒，随时对突发事件予以应对。考古研究所的大门也有特警把守。当仙蜕离开藏品库之后，魏所长和马阳感到原本熟悉平静的研究所到处都隐藏着危机，他们的心开始提到了嗓子眼。两个人恨不得让化石马上就送到实验室，可是现在他们不得不耐心跟随着行动迟缓的搬运机器人一步步前行。
它像蜗牛蠕动那样，带着化石进到了停在藏馆门口的一辆越野卡车里。这辆卡车便是他们从毛乌素沙地返程时的其中一辆。
整个搬运过程中，刘队长和钱芳始终在他们身边保护，特警队长在他们途经一栋研究所的建筑楼顶布控着所有特警。
大约十分钟后，搬运机器人终于下了卡车并把“仙蜕”运到了实验楼的一楼。楼里也有全副武装的特警守护，他们乘货运电梯来到了二楼。又过了几分钟，搬运机器人总算把这块1.5吨中的化石送到了目的地。
这个过程虽然只有十几分钟，但是所有的人都觉得“度秒如年”。
“魏所长，我们就不进去了。我们还有点事，待会儿化石扫描完我们再来。”刘队长对魏所长和马阳说。
“好的，谢谢。”魏所长感谢道。
刘队长和钱芳走后，他们跟随着搬运机器人先把“仙蜕”安放到了大型扫描设备的“扫描舱”旁边。
现在，这间保密措施良好的实验室已是座无虚席，魏所长，马阳，还有考古小组的其他成员都已到齐了。
这是这具人类化石复原后的头一次全面扫描，它很可能揭开这块化石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在全面扫描中有一项便是对这具遗骸进行“尸骨复原”，超级计算机将以最接近此人生前的体貌模拟出肌肉、血管、皮肤还有眼睛、头发等等外貌特征。
对化石做全息扫描并进行尸骨复颜，是一项复杂而又烦琐的工作。为了尽可能精确无误，它需要在扫描化石的同时与曾经拍摄的每个碎块进行核对。这不仅考验大型扫描仪器的性能，而且也检验了魏所长他们四个多月的辛苦是否白花。
这次扫描与先前的几次扫描都不一样，前几次是通过对化石碎片的扫描在电脑中模拟出一具人类骨骸。而这次是通过对已经复原的化石进行彻底“透视”，通过全息扫描仪可以把“深陷”在石块内部的情况一览无遗。
这具“葬身于岩石”数亿年之久的骨骸，将头一回展现出它的“庐山真面目”。这项工作是揭开此人死因以及围绕在其身上诸多谜团的第一步。
扫描工作即将开始，它众多复杂的步骤和细节将由这台先进的机器“统筹兼顾”地完成。
魏所长亲自操作着全息扫描仪，马阳在一旁做他的助手。他们已经通过指纹锁去除了“仙蜕”的玻璃罩，借助搬运机器人把它送入了扫描设备伸出的“载物台”。这个周边有高出边棱的“载物台”已经调整到适合这块化石的大小。
接下来，这具四亿年前的人类化石将在里面接受扫描设备从宏观到微观——全方位地扫描。整个扫描的过程将呈现在实验室内安放的多个液晶屏幕里。
众多的考古人员围坐在一个个液晶屏幕前。
他们一边看着所长的操作，一边等待着扫描结果出来。只见魏所长通过操作，他们看到伸出的“载物台”把化石慢慢送入了扫描设备中。
屏幕上出现了扫描设备内部的影像，“载物台”在一个中空的位置停了下来。可以看到化石被安放在一个圆球形的“扫描舱”里，它把石块恰到好处地包容着——显然根据这块化石的大小也进行了调整。
前期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扫描工作正式开始了。房间里除了扫描设备内部轻微的工作声外，听不到一点声音。
所有人紧张地屏息观看屏幕上的每个画面，他们将一步一步对这块化石进行彻底地剖析。通过这台先进的设备，掩盖在这具匪夷所思的人类遗骸上诸多的谜团将可能被解开。而这具人类化石的本来面目也将被揭开。
此时，屏幕上出现了石块中人类骨骸的完整图像。考古小组的成员，有一些还是头一次清晰地看到完整的化石。好几个人都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聚集到屏幕前仔细观看。
魏黄安对马阳说：“开始扫描。”
在马阳的操作下，球状扫描仪露出了一些白色的亮光，这些光便随着扫描仪开始快速地旋转起来。伴随着它的运动，屏幕上渐渐显现出一具人类骨骸。
原本嵌入石灰岩的骨头也真实具体地展现出来，远比先前模拟的细腻清晰。
腐朽枯黄的骨头上，随处可见一道道不规则的黑线，它们一直延伸到石灰岩上。这是肉眼几乎看不到的骨头间的裂纹，它是化石碎块重新拼接修复后的痕迹。扫描仪把它们一一标出，以便于核对化石修复工作的准确程度。
在扫描的过程中，化石和石灰岩的大量数据开始被记录下来。其中，对它的骨骼特征和脑容量测算进一步确定了这块化石是一具现代人的骨骸。而且，它是一具老年男性的遗骨。
“石灰岩中没有发现他的毛发和与他有关的遗物……但是在他的手脚周围有一些类似指甲的分子结构。”马阳看着扫描数据说。
“四亿年的时间不太可能留下骨骼以外的残留物。不过也不能这么快就下结论，四亿年前的脊椎动物我们都从来没遇到过……更不用说人的了。”魏所长看着显示数据屏说。
实验室里除了魏所长和马阳偶尔的小声交流外，其他人都在安静地观看着。连平时话比较多的赵宾和肖一欣也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
此时，扫描数据中出现了石灰岩的成分，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里面除了含有一些少量的金属成分外，没有他们之前预料的常见古代浮游生物化石。
“四亿年前的陕西蒲城应该是一片海洋，为什么看不到任何古海藻或者微生物的化石？如果是陆地也应该有蕨类植物的化石，怎么连一点都没有呢？”马阳有些奇怪道。
这时，他们把注意力落在了那些金属成分上，扫描设备只列出了它的分子结构却辨别不出是哪类金属。
“这些数据已经出来了，我们以后再分析。现在，你把头骨的数据调出来，我们先对他进行尸骨复颜。”魏所长对旁边的马阳说。
马阳开始操作起来，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刚才已经扫描出来的头骨三维图像。魏所长则操作另外一台超级计算机开始在头骨上一点点还原神经、血管、肌肉以及他的表皮组织。每一个步骤都结合扫描数据尽量做到贴近这个人的生前原貌。
所有考古人员都在紧张地等待着结果。
在屏幕上，这具人类的骷髅随着各个还原步骤的完成，开始逐渐显露出生前生动逼真的面容。他像是活了一样，在屏幕里的形象栩栩如生。
就在尸骨复颜工作即将完成的时候，考古人员中肖一欣忽然冲着屏幕不由道：“天呐，是不是很像马阳！”肖一欣的发现立刻引起不小的骚动，大家议论纷纷但似乎都赞同肖一欣的看法。
“你们在胡说什么？”正在操作机器的马阳也跑到了屏幕前。可是，看了一眼屏幕马阳也呆住了。屏幕中那张复原的脸，尽管有些苍老但无论是容貌还是五官都与马阳太相象了。
魏所长也赶到屏幕前，他惊愕地看着屏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有人静默了片刻，谁都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大家都看着马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过了一会儿，魏所长说：“大家坐回自己的位置，我们对头骨重新进行扫描。”
所有人都回到了原位，实验室鸦雀无声。这次扫描，设备轻微的声音显得更为明显一些。
重新扫描完毕，魏所长再次把数据和上次扫描的数据进行一一核对。随后，他又把以前修复化石时头骨的数据与这两次进行核对。
核对完毕后，魏所长低头思索着，所有人都不敢作声——实验室显得更加寂静。
许久，魏所长才慢慢说：“没有错。扫描数据都是一致的……”听到魏所长的话，大家看着一脸茫然的马阳都哑口无言。
“一定在哪儿出了差错。”这时灵可忽然说道，“我不信……这太荒唐了！”
“对，肯定是哪儿出了问题。”赵宾也同意灵可的看法。
随后，所有人也开始怀疑扫描仪器出了什么问题，或者在尸骨复颜中出现了差错。
在他们争论的时候，魏所长再次进行了头骨的尸骨复颜。结果依然和先前相同，其实不重复做他也清楚结果是一样的。相同的数据得到的只能是同一个结果。
魏所长走下操作台，安慰马阳道：“我看这只是个巧合，说明不了什么。人的面孔相象并不少见。而且，这台机器进行的尸骨复颜也不能作为唯一结果，有时候机器只是机械地计算，不一定比人复原得更准确……我打算和刘队长说一下，把‘仙蜕’头骨的全息照片给他。让他请公安局的司法艺术家重新进行尸骨复颜。我听说市公安局里有一位司法艺术家是国内最好的。我们请她来进行尸骨复颜，我想一定能有个结果。”所有考古人员听后都赞成这个办法。
魏所长对所有人，郑重地说：“这件事谁也不准随便说出去，所里的人也不行。”大家都点头答应。这时，马阳注意到灵可看了他一眼，他们的目光忽然接触在一起——两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下
当所有的工作都完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魏所长联系了一直在外面守候的特警队队长，准备把化石重新送回藏品库。刘队长和钱芳也赶回了研究所。魏所长把扫描过程中发生的怪事告诉了刘队长，刘队长说他一定尽快请那位司法艺术家把化石的头像做出来。
随后，魏所长和马阳在几十名特警的护送下把“仙蜕”送回了藏品库。一路上，天开始阴了起来，但没有发生他们所担心的意外情况。
魏所长重新锁好了藏品库的大门后，他和马阳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向公安特警队的队长道了谢，随后刘队长和钱芳也离开了研究所。
他们回到实验楼的扫描室，魏所长让所有人都回去吃饭。灵可、肖一欣、赵宾、刘峰四个人还在。平常在研究所他们都是和所长还有马阳一起吃饭的，魏所长专门把这几个人分作一个科研组就是希望能够培养一批年轻的考古人才。
“好了，咱们中午都饿了一顿，先去吃点饭吧。”魏所长拍了拍马阳的肩膀对几个人说道，他们来到研究所的休息室等食堂送快餐。
吃完饭后，大家都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随便聊着天。聊来聊去所有人的话题还是无可回避地谈到了刚才扫描中出现的“意外”。
“虽然出了这件奇怪的事，但总的说来今天还是很成功的。我们至少对这块化石有了比较细致的了解。”魏所长对大家说。
“我真是搞不懂，我们这台全息扫描仪是国际最先进的。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差错？”肖一欣大惑不解道。
“我看这只是个巧合。”赵宾有点不以为然，“就像刚才所长说的，长得模样象的人多了。而且不光只有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有些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也有相貌酷似的。怎么可能光靠容貌就能断定是同一个人？你们看看过去的重要人物无论好坏都有替身，像希特勒、斯大林、邱吉尔……”
“得了得了，扯远了，怎么什么话一到你嘴里就没个正形。”肖一欣有点不耐烦道。
“我怎么没正形了？这样的事我会开玩笑吗？我说这些就是为了说明单凭这一点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赵宾显得不太高兴。
这时，刘峰在一旁道：“照我看，我们可以从一个简单的常识，就能证明这是不可能的。”大家都问他怎么证明。
“首先，按我们现在的科技水平来看，什么时间隧道、时间机器之类的东西都仅仅只是个幻想，这也就证明我们根本没有能力回到过去或者前往未来。既然这样，如果说那块化石真的是马阳的话……”刘峰头一次把这句刚才人人都不敢说出来的话说了出来，大家心里都跳了一下。刘峰见灵可想阻止他说下去，但马阳示意灵可让他接着讲，“那么首先他得回到四亿年前吧……可是现在根本不可能有回到四亿年前的途径。那么，那具人类化石又怎么可能是马阳呢？”
“嗯，有道理！刘峰的话虽然简单，但的确说得有道理。”魏所长称赞道。
肖一欣马上说：“刘峰分析得很对，这就好比一个问题如果没有前因哪来得后果。时间机器都造不出来，马阳怎么可能跑到……”她说到这儿看见了马阳的表情，话没说完就止住了。
灵可见马阳不说话，于是隔着茶几问他：“马阳，还是你说说吧……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大家都静了下来，看着坐在沙发一角一言不发的马阳。
停了片刻，马阳只说了一句：“怎么会有这种事。”
见马阳还是不说话，赵宾道：“市公安局那位司法艺术家是国内最好的，那能不能请国外更好的来给头骨做复原？我看这样或许会更有准些。”
“国外不见得就有更好的，我听说这位司法艺术家常被邀请到国外帮助其他国家进行尸骨复颜工作。还经常有国外请她去讲学，我看这已经说明她不仅是国内最好的了。”魏所长对赵宾解释道。
魏所长见马阳还没从这件事中解脱出来，于是说：“小马，别想得太多了。我看大家今天忙了一天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说完，所有人都起身准备回去。
这时，魏所长叫住了马阳，他让其他人先走。现在，休息室只剩下魏所长和马阳两个人了。
他们就近坐到了沙发上，魏所长看到马阳的脸色有些苍白。于是对面前的马阳说：“你还在想那件事。刚才肖一欣他们都是好意……虽然表达方式上不同，但他们都想为你排解。”
靠在沙发上的马阳抬起头说：“我知道。可是，不知怎么的……这件事让我非常难受。我怎么会碰到这样的怪事？”在没有别人的情况下，马阳终于表现出自己的真实感受，“就是模样相象，我也不愿意把自己和那具四亿年前的人类遗骸联系到一起，哪怕是一丁点我也不愿意。”他稳定了一下情绪，“说实在的，谁会愿意碰到这样的事？我只是感到奇怪，为什么这台最先进的扫描仪器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两次扫描都是相同的结果，这说明数据是没有问题的。那难道是扫描本身出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差错？”
魏所长理解马阳的心情，说：“你放心，事情马上就会搞清楚的。肯定是哪儿出了我们想不到的问题。”魏所长用手揉了揉头说，“我看今天就聊到这儿吧，我感到很累了。你也回去早点睡一觉，好好调整一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马阳这才想到魏所长的病刚刚痊愈，不应该太劳累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早点想到这一点的，随即起身和魏所长一起走出休息室。
窗户外的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一道道条状的阴云横跨天空错落有致地延伸到远处的建筑物后——成为都市灯火辉煌的背景。
当魏所长和马阳经过办公室的时候，里面桌子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这电话铃声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显得格外得响，两个人都心惊肉跳了一下。随后，魏所长身上的手机也响了——这是办公室的电话自动转到他的手机上。
魏所长定了定神，自言自语道：“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他看了一眼手机显示的号码，对马阳说，“是刘队长打来的。”
马阳在旁边忐忑不安地听着魏所长接听手机。
“对，我就是……你好……行，你说吧……什么，结果出来了？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魏所长显得非常意外，“怎么样？……”魏所长的脸上忽然显露出难以形容的惊愕，但他意识到马阳就在他身边，很快竭尽全力掩饰着，“好的，我知道了……什么时候……好的，再见……”魏所长慢慢关上了手机。
从刚才的电话和魏所长的表情，马阳已经猜出了八九分。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不敢问魏所长电话的具体内容。马阳像等待死刑审判那样等待着魏所长先开口。
魏所长让马阳坐到办公室的椅子上，他则坐到另外一把椅子上。
“结果出来了。”魏所长看着马阳，“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说吧。”马阳见魏所长从未这样不知所措，自己反倒平静下来。
“刘队长把全息照片给了那位司法艺术家，她听刘队长介绍了情况后……她没有进行尸骨复颜，而是让刘队长调出了你的齿模记录。”魏所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但他说的每个字都触动着马阳的每根神经。
“我的齿模记录？他们怎么会有我的齿模记录。”马阳一脸的迷惑。
“这并不奇怪，平常我们只要去医院进行过体检，所有人的齿模记录都会被自动保存到医院的信息档案库中。现在医院的医疗档案和公安局的电脑是资源共享的，所以他们很快遍找到了你的齿模记录……他们和……留在那块头骨上的所有牙齿进行了比较……”魏所长说到这儿看着马阳，那眼神让马阳立刻预感到那个可怕的结果。
但是马阳还是忍不住问：“结果怎么样？”
“结果是……吻合的。”魏所长无法回避还是说了出来。
马阳瘫靠在椅背上，他觉得要是这把椅子没有椅背他便会直接躺倒在地。他觉得天要塌下来了——不，天已经塌下来了。
“马阳，你一定要……”魏所长忽然感到不知道该怎么劝慰马阳。
许久，马阳才喃喃道：“我还以为刚才和他们谈论的时候，那种感觉是最糟糕的。可是，没想到……”
两个人在办公室一句话都没有，就这么坐了很长时间。马阳的脑子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魏所长还在身边。
“会好起来的。”魏所长还是先打破了沉默。
这时，马阳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办公室，魏所长还在旁边。他又想起了魏所长刚刚大病初愈，于是说：“所长，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也想好好睡一觉，脑子乱极了。”
魏所长和马阳走出了研究所的办公大楼，层层叠叠的云依然遮挡着整个天幕——丝毫都没有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