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夏沙和韩宝宝刚下到一楼,碰见了王选金。王选金正专心地看画展,没有看见他们二人。蓝兰正忙着拿着麦克风采访观画人,拍电视的那位小伙紧跟在她身后。
蓝兰看见田夏沙了,便上前拦住他,拿着话筒问他:“请问你对这次画展有什么想法?你觉得这次画展有什么意义?”
田夏沙不敢开口,摇头摆手不愿接受采访。
蓝兰告诉拍电视的小伙先别拍了。接着又问田夏沙:“你不是诗人吗?怎不愿上镜头?”
蓝兰认识田夏沙。那年,她还在县里电视台工作时,田夏沙和王选金曾在她们县下乡扶贫一年,蓝兰找王选金时见过田夏沙。
田夏沙不好意思地指着自己的嘴巴,抿着嘴说:“两颗大门牙掉了还没镶上。”
蓝兰问怎么掉了门牙?
田夏沙便将那晚遭遇歹徒袭击之事如此这般细说一遍。
蓝兰问报案没有?破案没有?
田夏沙回答报案了,但没有破案。
蓝兰说我可以帮你忙,现在就给你拍镜头,把头上的太阳帽摘下露出伤口吧。
田夏沙忙说不用不用,已给党书记写信了,估计一两天就批下来了。公安破了案你们再拍再播放。
王选金听见了田夏沙的声音。王选金走过来了,还是那种不可一世的派头。王选金对田夏沙说:“那天我找过党书记了,党书记不在办公室,我把信亲手送给省委办公厅的王厅长了。很快就批下来了,放心吧。凭我的关系这事办得保准你满意。”
蓝兰也帮着王选金,说:“王处长和党书记非常贯熟,我亲耳听过他们打电话。”
蓝兰真会说话,把王选金那天打给她的所谓打错了的电话,又说成是她亲耳听到的了。
看画展的人很多,吵闹声很杂乱。
王选金掏出手机说,我再催一下党书记的秘书,让他办的快一些。说完胡拨了个号码,对着电话喊起来了:“王秘书吧,王厅长把我的信交给党书记了吗?什么,听不清?是的是的,我在博物馆展厅看画展,人多嘴杂。我是说田夏沙写给党书记的那封信,噢,交给党书记了。好,谢谢,请他早一点批转下去,行,谢谢你,办成了请你吃饭。什么?都是好兄弟,好兄弟也要吃饭啊?你请我,不用,我请你吧。好了,拜拜。”
人声鼎沸。王选金打的电话谁也没听见手机中传来的声音。
田夏沙激动地握着王选金的手一再表示感谢。
蓝兰还在旁边帮腔,说王选金和党书记的秘书关系不一般。
韩宝宝也说王选金神通广大是社会活动家。
王选金听着这些话,心里象喝了蜂蜜一样甜甜的。其实,这个电话他拨的是空号,是自己打给自己的电话。
贾正江和杜琦燕从二楼展厅下到了一楼。王选金看见了,拨开人群快走两步到贾正江身旁,讨好地说:“贾厅长也来了,怪不得这个展厅蓬荜生辉。”
贾正江在省政府当副秘书长时就认识王选金和卫安竹两口子。贾正江说:“王处长是搞宣传的,这个展览可以向全省人民宣传宣传嘛。”王选金点头说好。贾正江说完便出了展厅的门。杜琦燕出门时还看了王选金一眼。胡玉草和霍杏木只是对他和田夏沙韩宝宝三人点了点头表示问候。
王选金陪着蓝兰上二楼展厅采访,上楼时悄悄地对田夏沙和韩宝宝说,千万别将我和蓝兰看画展的事告诉卫处长卫安竹,她是个小心眼。
韩宝宝说:“怕啥呢,大不了离婚再找一位年轻漂亮的,蓝兰不是正等着吗?”
王选金严肃了:“开什么玩笑?你是老板我是处长,要注意社会影响。”说着边迈开步伐上了楼梯追赶蓝兰去了。
田夏沙看着王选金的样子就想笑,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等王选金上了二楼后,这才对着韩宝宝笑出了声,笑声中,走风漏气的嘴唇在颤抖。
韩宝宝和田夏沙走出了博物馆的大门。天阴了,乌云在天空翻滚。
田夏沙急忙上到韩宝宝的车上。韩宝宝开着车对田夏沙说:“你们贾厅长和杜琦燕也熟,是不是想让杜琦燕出钱给他买画?”
“我看不象。我看可能是杜琦燕请贾正江给她参谋出主意,要买画送给比贾正江更大的领导。”田夏沙说话仍然走风漏气。
“也许是二人在展厅碰到一起的,也许是二人都有了闲情雅致观画来了。”韩宝宝又说。
田夏沙突然想到了杜琦燕的名字,放声大笑,缺门牙的大嘴张得好大:“杜琦燕不就是肚脐眼吗?这名字起得真叫绝。就象你韩宝宝的名字,韩宝宝不就是汉堡包吗?汉堡包好,好食品,快餐,方便。”
韩宝宝笑着说:“我的名字好吧?你的名字田夏沙不就是天天都被吓傻了吗?今天还好,田夏沙成了田大炮,不管人多人少都要批评贾厅长。你呀,真不会来事。你看人家王选金,一见你们的贾厅长就低头哈腰,见了他们的丁城厅长,说不定点头都会把地砸个坑,真让人恶心。怪不得提拔的快。”
乌云翻滚,闪电刚过惊雷响了,大雨马上要来了。
韩宝宝把车开得很稳,一会功夫就上了晋河大桥。田夏沙透过车窗极目远望,只见河水翻着波浪,远处水雾笼罩着河面,有几只水鸟正在河面的草丛中低飞,大雨来临前的大风吹动着河水一浪推着一浪。岸边的垂柳被风吹得左右摇摆,就象长长的散乱的披肩发在风中飞舞……
车很快就过了晋河大桥下到晋汾大街。路过厅机关大楼时,田夏沙看见厅机关的大门口摆放着五颜六色的鲜花和花篮。韩宝宝告诉他:“你们厅机关马上要开庆贺搬迁的大会了。听钱芳兰讲,这几天各市和省里的有关单位正给你们厅机关发贺信送礼品,说是马上就要剪彩了。”
是的,厅机关庆贺乔迁的大会就要召开了。李月是筹备领导组的副组长,贾正江虽说是组长,其实只是挂个名,整个筹备工作由李月负责。姚丽菊是后勤处的处长,更是忙的不亦乐乎,她那硕大的屁股不时地摆动在各处办公室里,一会指挥摆沙发,一会指挥贴对联。后勤处的干事们被她指挥的象是热锅上的蚂蚁,一会联系庆典乐队礼炮礼仪小姐,一会联系庆贺单位贺词贺信祝贺节目,一会联系花店摆放鲜花花篮和插花,连一楼到十五楼的楼道两旁都摆着五颜六色的花盆。一会又指挥工人们把各市局送的大贺框和各种工艺品往一楼大厅里展放。
霍杏木也不示弱,她早早地就把宣传中心的所有人员叫到她办公室开会,布置出专刊出专辑写专文,还要求庆贺搬迁的专刊封面上一定要突出贾厅长,还把她写的歌颂贾厅长的文章发在了头版头条。又把庆贺活动时搞摄像摄影的任务交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后,这才陪着贾正江看画展了。
霍杏木回来了,胸前的手机摆动着,手机袋上那朵兰花怒放出一片灿烂。胡玉草和霍杏木相跟着,胡玉草的头发象是抹了油发着光,二人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顷刻在厅机关她们走过的地方飘游蔓延。
姚丽菊看见胡玉草了,立即摇摆着大屁股走上前去:“你可回来了,你快主持一下处里的工作吧,我家中有事,拜托了。”姚丽菊耽心彭石头,想回去看看情况,她的话刚落地,胡玉草就细声细气地说开了:“姚处长,家中有啥事啊?我刚才还看见你家的彭科长骑着车子吹着哨子去了单位呢。”
“真的!”姚丽菊脱口而出。
“不信你问贾厅长,我就是在他的车上看见的。我坐的是贾厅长的车。”胡玉草说完这话,又提高嗓门说了一遍:“我坐的是贾厅长的车,知道吗,贾厅长。”
这句话是专门让姚丽菊听的。让你知道我胡玉草是贾厅长的人,让你知道胡玉草有贾厅长的背景。在这个厅机关,贾厅长就是最高领导人,我是贾厅长的心腹亲信,你姚丽菊能把我怎么样?
姚丽菊不关心胡玉草是不是贾厅长的亲信,姚丽菊关心的是彭石头的身体。彭石头病成这个样子了还坚持上班,彭石头为了啥?还不是为了叫厅机关的人都看到他身体健康吗?还不是为了能早日提拔当处长?歪脖处长辞职了,空出的位置说研究就会研究,彭石头不愿失去这次提升的机会。
既然彭石头上班了,姚丽菊便不着急回家了,姚丽菊又忙着联系人撰写厅机关大门上的对联了。
卫安竹和孔然梅没有筹备庆典的任务,卫安竹就拉着孔然梅去找老柴,打探厅机关分房的方案制定好了没有,还有那天厅机关各处讨论的意见汇总出来了没有。
卫安竹和孔然梅的高跟鞋在楼道里响起来了。二人到了八楼老柴的办公室。
老柴正在整理刚搬进来的书籍和文件,正忙着分类往书柜里放,听到有人敲门,就回答一声:“请进。”
高跟鞋立刻又在老柴的办公室响了。老柴抬头见是卫安竹孔然梅二人,问:“二位处长的办公室收拾好了?”
“好了。刚才又抬进了两盆花,一盆巴西木,一盆节节高。”孔然梅说。
老柴听了这话,心想:她们办公室都摆上花盆了,难道我一个厅级干部办公室连盒花都不放。正想着,有人又敲门。随着老柴的请进声,后勤处的几个职工抬着五大盆花进来了,有兰花铁树发财树,还有一盆滴水观音。
老柴高兴了,指挥着来人摆放好花盆,然后连说谢谢送走了他们。
老柴开始观花。一边观花一边问卫安竹和孔然梅:“二位处长有啥事啊?不是为了办公室的事来找我吧?”
老柴太了解卫安竹了。厅机关有明文规定,处长们每人一个办公室。卫安竹虽说不是处长,却是正处调研员。老柴怕卫安竹因为办公室的事找他。
卫安竹和孔然梅坐到新换的沙发上。卫安竹开口了:“柴组长,我们是来问一下新建住宅楼的方案。”
“原来是这事啊。厅机关这两天忙着搞庆典搬迁的会议,关于住宅楼的方案暂时还没有研究。不过贾厅长说了,住新房必须交旧房,腾出的旧房还要进行调整交易。当然了,重点还是解决无房户。贾厅长还说了,新建的住房只有四十二套。因为那地方只能盖一幢楼,只能有三个单元。每层两户,七层十四户,三个单元只能是四十二户了。厅机关连离退休人员共一百多人,每人一套是不现实的也是不可能的。你俩一定要努力争取啊。贾厅长还说,这四十二套住房中,最小的二十八套也不能低于一百五十平方米。”老柴说完这话,紧跟着又叮嘱她们:“这件事不能外传,你们二位是我信得过的人,希望你们保密并早日争取到新住房。”
卫安竹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说:“为什么不盖高层,这样厅机关的住房问题不就全解决了。”
老柴说:“盖了高层,厅机关墙外不足二十米的那些楼房的住户就反对,遮住了人家的阳光。人家不干。咱们曾征求过那些住户的意见,说是补点钱给人家,人家也不干。住户们说金钱买不来阳光,我们不愿一辈子生活在没有阳光的黑暗中。还有,市里的规划局也不同意咱们盖高层。”
“贾厅长在大会上宣布说要给每人解决一套住房啊!难道说话不算话?”孔然梅说。
“这人你们不了解,他就是这种人,说话从来不算话。”老柴眨了眨眼,神秘地说:“我太了解他了,贾厅长不就是假厅长吗?常说假话。”
窗外,起风了。大风呼啸着,大雨眼看就要来了,天空已经布满了乌云。
乌云滚滚,大风呼呼。尖利的风声呼叫着,刹时间天就暗了。看起来,一场大雨将要铺天盖地冲洗天城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