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天城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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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田夏沙赶紧把这一情况打电话告诉了白队长,白队长说正忙,我们抽时间就过去了。白队长在电话里拉着沙哑的声音问他:“你听清了吗?说是六爷的指示了?”

田夏沙抿着嘴唇,尽力把字咬准说没错,是六爷。

谁是六爷?六爷是谁?

电话又激烈地响起来,田夏沙怕又是刚才的电话,认真地看了来电显示,发现是厅机关人事处长的,便接起来说:“处长好,有何指示?”

人事处长就是眼镜处长,他在电话中笑着问了田夏沙的病情,再三对他讲不要着急,在家好好养伤,处里的工作不必多操心。田夏沙心想,我不是处长我有啥事操心,处里那点活糊弄着就行了。人事处长又在电话中笑着说:“田处,有件事需通知你办。最近省里档案局很快就要来咱们厅检查档案管理工作,咱们在整理档案时发现你提拔副处时没有考察报告,你自己快写一份补交吧。”

田夏沙又开始走风漏气:“考察报告是组织写,怎么能让本人写?”

“别问了,不是你一人没有考察报告,全厅每个处长都忙着写自己的考察报告呢。”

“都提拔十多年了,这才补办。好,我写吧,下午让我儿子田九送去。”

田夏沙想了半天,这才动笔为自己写考察报告了。他首先写了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日,籍贯、政治面貌,然后写到:经厅党组考察田夏沙同志政治坚定旗帜鲜明,工作作风过硬,工作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团结同志,遵纪守法,有很强的工作能力,从不迟到早退,有群众基础等等溢美之词。

田夏沙越写越有劲,洋洋洒洒写了三页。最后,他在写好的考察报告上又写到:经厅党组研究决定,提拔田夏沙同志为副处长,并写了十五年前的某月某日。

田夏沙看着自己表扬自己的考察报告,不由得发出走风漏气的笑声,刚好儿子田九回来了,田夏沙便将这个报告给了田九让他快从电脑上打印一份送到厅机关人事处。田九忙到自己的房间打印去了,边打印边笑,还不时问坐在身旁的田夏沙:“爸,你都提拔处级干部十五年了,怎么才补考察报告?自己写自己,有意思,有意思。”

很快报告就打印出来了,田夏沙让田九快送厅里,田九带着报告走了。

到了厅机关,田九将报告送给了人事处长。人事处长过目后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还是你爸有水平,写得不错。”然后打发人事处的干事复印了十多份,发给了正在写自己考察报告的十多位处级干部,说是可以作个参考。

小区内装潢房屋的电锯声叫得更响了,震得田夏沙家窗户上的玻璃也“沙啦沙啦”响。田夏沙心烦的很,在屋里不时踱步,一会他又抓起电话打给了白队长,白队长说你不用来电话,你说的情况我让小郭记录在案了。昨晚西河区发生了杀人案,我们正忙呢。

田夏沙坐不住了,又把电话打给了韩宝宝,韩宝宝说:“田处,你头上的线拆了,有时间还是出门走走吧,老坐在家对养伤也不好,要多透户外的新鲜空气,多到户外走一走。”

田夏沙想起了李月来家时说的省里正搞书画展,贾正江不是看书画展了吗,咱也看看去。田夏沙在电话里约韩宝宝一同去看展览,韩宝宝说行,等着吧,十分钟后车就开到你家楼下了。

放下电话,田夏沙把这事告给了夫人。他夫人说换件衣服吧,你头上还裹着纱布,戴个太阳帽遮住吧。

田夏沙脱下睡衣去找那件牛仔短袖衫,找来找去怎么也找不见。问了夫人,他夫人说那件衣服早成血衣了,早扔进院里的垃圾筒了。田夏沙这才想起,原来一号晚上自己受害时穿的就是那件短袖衣,后来到医院夫人就把他身上的衣服换了。

田夫人拿来一件血红色的T恤衫让他穿上,田夏沙见到红色就想到那晚涓涓流淌的鲜血,田夏沙不想穿。他夫人说穿上吧,出门穿红色衣服避邪。

田夏沙刚穿上红色T恤衫,门铃就响了,他知道韩宝宝来了,赶忙换上皮凉鞋下了楼。

上了车,坐到了韩宝宝身后的位置上。韩宝宝说:“你早该透透空气了,疗养疗养,一边治疗一边养性,看画展就是最好的养性。”韩宝宝也喜欢书法和国画,经常买一些名人作品送人,也是为了做生意方便。

到了省博物馆的大展厅,那里早就是人山人海。田夏沙真没想到看展览的人如此之多,正应了那句话:乱世藏黄金,盛世搞收藏。不然怎么来了这么多人看展览,都想从展拍中买到自己喜爱的作品。

田夏沙在人群中看见了贾正江,他的身边有个戴墨镜的女人,这女人一看就不平常,头发染得发黄还卷着波浪,苗条的细个头踏着一双高跟皮鞋,黑色的连衣裙就象展开的荷叶在水面上飘动,还有脖子上那条镶着红宝石的金项链,在展厅的荧光灯下闪着光芒。

韩宝宝认识这个女人。韩宝宝悄悄地告诉田夏沙,这个女人叫杜琦燕,在天城市房地产领域很有名气,是开发商吴老二的情人,她家姐妹五、六个,个个如花似玉,杜琦燕虽说是家中的老小,却数她漂亮数她温柔会来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从她跟了吴老二后,她家的人都跟她沾光了。

吴老二?这不是给厅机关盖办公楼在小区搭建非法建筑的那个开发商吗?田夏沙早把这名字记得死死的了。自从那天白队长他们告诉了他这个名字后,吴老二三个字便在田夏沙心上扎了根。

田夏沙尽量抿着走风漏气的嘴,问韩宝宝:“吴老二你也认识啊?是不是贾启甲的老板?”

韩宝宝说:“贾启甲一个民工,怎么能见了吴老二。有几个干活的民工见过他们的大老板?就连那些工头们也见不了。就象你想见省委党书记一样,能见吗?”

田夏沙不说话了,紧随着韩宝宝看起挂在墙壁上的书画来。二人来到二楼大展厅,正认真地看着张大千的《江岸高士图》,贾正江和杜琦燕也来了,身旁还有几个随从,韩宝宝拉着田夏沙急忙躲到众人后面。

贾正江和杜琦燕到了张大千的画前看起画来,霍杏木和胡玉草也在贾正江的身后跟着,杜琦燕的身后站着两个剃了光头的彪形大汉,韩宝宝说那两人是吴老二派给杜琦燕的保镖。

田夏沙前几天就从别人嘴里得知霍杏木下乡采访贾正江关心三农问题的事迹去了,由于厅机关马上要召开庆祝搬迁的大会,她早早就赶回来了。今天还专门陪同贾正江看展览。

贾正江很有兴趣,给杜琦燕讲起了张大千的《江岸高士图》:“这幅画太美了,近水远山,意境辽远,虽不算张大千的精品,但也是一幅难得的佳作,很有收藏价值。”

杜琦燕不屑一顾,甜甜地说:“找他本人再画一幅精品就是了,要收藏就收最好的。”

贾正江给他解释:“张大千早不在世了。他在世时就是名扬世界的大画家,山水、花鸟、人物无所不精。山水初学石涛,登堂入室继而上溯唐、宋、元、明诸家,博采众长,入古而化;花鸟初习陈老莲工笔,又得意于八大、青藤、扬州八怪、深谙各派技法而自成体貌;人物先学唐寅、进而效法赵孟頫、李公麟得其神髓。此人工画法、善诗文,造诣精深。徐悲鸿称其为五百年来第一人。”

田夏沙虽然站在人群后,贾正江的一番话她却听得清楚,心里暗自为他叫好,还暗自在心里说道:“看来贾正江真是行家。”

贾正江一行又到了一幅《滕王阁》画前。贾正江又开始品画了:“这幅画虽说是当代新作,意境却太深远了。你们看,滕王阁高高地座落在大山之上,显得特别雄伟壮观,还有那飞翔的雁子,在蓝天白云中翱翔,太好了,太好了。”

田夏沙沉不住气了,田夏沙走到贾正江跟前说:“贾厅长,这幅画意境不对,滕王阁在赣江边怎么在高山之上?还有,你说的雁子,那不是雁子是鹜。鹜是一种野鸭子。落霞与孤鹜齐飞,应该画一只鹜才对,怎么画了一大群?还有秋水共长天一色,应是秋天的景色,怎么画成了夏天。你看那碧绿的山水,那有秋天的一点味道。”

贾正江没想到半路杀出程咬金,非常生气非常不高兴。霍杏木赶忙过来说:“田处,你说错了。滕王阁画在山顶,更显出它的壮丽高大,鹜画了一群,我数了数只有七只。画面上写的王勃的滕王阁序中的两句话:“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难道长天能和秋水成了一个颜色?都画成蓝色了那还叫画。落霞与孤鹜齐飞,孤鹜可以是一只,也可以是三只五只七只,只要是奇数就是孤的意思。贾厅长没错,是你理解错了。”霍杏木的手机在胸前摇来晃去。

胡玉草也不示弱,这女人平常话不多,遇到别人争论从不吭声,今天却站出来了,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他先是装着关心的样子说田夏沙:“田处,快把两个门牙镶上吧,免得说起话来总是跑气,一跑就是十万八千里。”

胡玉草的话,把周围的人全逗笑了。霍杏木更是前仰后合,笑声嘹亮。

胡玉草仍在说:“你看这落霞飞得多高,和鹜一起飞到了云天,什么是孤鹜?艺术品来源于生活没错,但还要高于生活!什么是创作?创作就是凭自己的想象去创造。亏了你还写诗,还说你是诗人呢?难道不懂这道理。”

“说得好!”贾正江夸赞胡玉草批评田夏沙:“艺术允许创造,没有创造就没有艺术。看来田处以后还要深入学习啊。听说你还写诗,诗人更应懂得创造的道理。照你的逻辑,黄河入海流是不是应该画一条黄河弯弯曲曲流进了宽阔无际的大海?这是画吗?简直是乱弹琴开玩笑。”

田夏沙不敢再说了。这时候杜琦燕看见韩宝宝和田夏沙在一起,杜琦燕先是盯着田夏沙从头看到脚。由于她戴着镶金边的墨镜,田夏沙注意不到她的目光,田夏沙只看到杜琦燕手腕上的金手镯和耳朵上圆圆的象铜钱般吊着的大耳环,还闻到她身上浓浓的香水味。杜琦燕指着田夏沙问韩宝宝:“这位是你的朋友吧?韩老板,你这位朋友了不起,有水平。今天咱们和这位田处算是认识了,不打不成交嘛。改天我请你们吃饭。贾厅长你也要参加啊。贾厅长的手下无弱兵啊,田处说的有些道理。”杜琦燕看着贾正江,又甜甜地说:“田处,我一定请你和贾厅长一起喝酒论画。田夏沙处长如有兴趣,还可以作诗。不过,田处也要教导我,让我多学些书画知识。”

说完,贾正江和杜琦燕一行又去看别的国画作品了,胡玉草和霍杏木紧随其后,那两个保镖跟着杜琦燕左右不离。

田夏沙拉着韩宝宝急忙下了二楼到了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