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孙蝶或许并不会因为白夜这样的态度而如何，但今天不同，今天的她和白夜都不同往日。
孙蝶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阴阳怪气地看着他很久，才用一种很感慨的语气说：“我骗你又如何，不骗你又如何，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我和你在一起就不能有一点隐私，全部都要跟你报备吗？”
白夜眯了眯眼，他面无表情时就已很美，更何况现在星眸眨动，眉梢轻扬呢？
孙蝶看得痴了，原则却还在，她笑了笑，又道：“还有，既然我骗你就要死，那你呢？你又与我说过什么？你的一切我又知道多少？你有没有骗过我？”
白夜眸光一闪，沉默与她对视很久，淡淡地道出两个字：“算了。”
说完，他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她。
……眼不见为净么？孙蝶强压着怒火掀开被子下了床，既然人家心里老大不愿意跟她一起睡，她还在这烦什么人？她不傻，只是有点笨，她不懒，只是不爱动，仅此而已。
“你去哪？”
身后传来白夜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问话，孙蝶头也没回，系了腰带便推门而出：“客房！”
白夜坐在床上，开着的房门只要他一抬手就能关上，但方才拂袖而去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冬日的冷风丝丝浸入他单薄的亵衣里，清冷的眉眼缓缓凝聚，无色的薄唇几乎透明，抿得没有一丝缝隙。
彻夜未眠。
今晚似乎注定很多人都要睡不着，客房里的孙蝶也是如此。
她掌灯而坐，盯着自己映在房门上的影子发呆。
不管洛凡生告诉她那些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都只能送他一句，恭喜。
他成功了，成功挑起了她和白夜之间的矛盾，她现在一看见白夜那张好像谁欠他贷款快到期了似的棺材脸就生气，为什么对着她的时候他总是一副带霜伴雪的冰山样子，对着颜凌霜时就会柔和很多？
她一直都记得在灵秀坊时发生的一幕幕，那些画面就仿佛还在昨天，甚至连颜凌霜和白夜的一颦一笑，每个互动她都记得很清楚。
其实当你真的在乎一个人的时候，又岂会忘了关于他的事？他们一起的经历本就不多。
可是仔细想想现在说这些又有些矫情，婚礼在即，难道真的因为那一段不知真假的过去就将二人的关系推入深渊吗？
到底该怎么做？
长这么大，孙蝶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进退两难。
而这一次的冷战，似乎也没那么容易结束。
从这一晚开始，孙蝶和白夜一直都没见面，孙蝶足不出户，吃饭也挑在白夜不在的时间去，完全避开了与他见面的机会。
直到唐剑愁发现了他们之间的问题，背着孙蝶安排了一顿饭，才算是让他们二人见了一面。
午膳时间，风和日丽，天气极好。
坐在饭桌前，孙蝶拿着拐子食不知味，只是麻木地往嘴里送，由始至终没有去看对面的白夜一眼。
“咳咳。”唐剑愁咳了两声，却显然不是染了风寒。
他想用这种方式让孙蝶抬起头，但孙蝶却把他无视了。
“孙姐姐。”一计不成再施一计，落葵拉了拉孙蝶的衣袖，为难地在白夜和她身上看来看去。
孙蝶这才淡淡地看向落葵：“何事？”
“你和公子……”
“小葵，食不言寝不语。”孙蝶听见“公子”二字便打断了落葵的话，她现在不想知道任何关于白夜的事，也不想看到他，因为她不想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僵，她需要时间来缓和一下心情。
落葵抿了抿唇，怏怏地“哦”了一声便没再开口。
海桐立在一旁为白夜布菜，可白夜却一口都没吃。他端坐在孙蝶对面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用膳，长长的睫毛低低地垂着，眼尾微落，一双灿若寒星的黑眸被眼皮遮住了光华，背着光的脸庞虽看不清神情，却依旧感觉得到冰冷。
海桐使劲皱了皱眉，想说什么，但看孙蝶一副绝不会理人的样子，又咽了回去。
这次孙蝶似乎是来真的了，大家都得到了这个认知，虽然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师妹……”唐剑愁实在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又见白夜似乎没开口的打算，只能自己做了出头鸟。
可惜的是，依旧没人回应。
孙蝶不疾不徐地咽下最后一口白饭，将筷子放好，起身行了礼：“大师兄，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语毕，转身离开。
“小师妹！”唐剑愁加重了语气，却还是没留住孙蝶的脚步，不过他却也没再说什么。
因为那个本坐在孙蝶对面的人已经离开了。
在孙蝶前脚踏出门时，白夜也跟着走了出去。
正午的阳光明媚而温柔，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很舒服，孙蝶娥眉青黛微微蹙着，轻飘飘的步伐踩在落叶之上，听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心里好似有一团火熊熊燃烧着。
然后，在她打开客房的门准备继续回去做宅女的时候，身后袭来了一阵冷风。
大脑下意识的反应让她身子侧开了些，却还是没能逃过那人的手掌。
她被白夜困在怀里，速度非常之快地朝两人的房间掠去。
“放开我。”孙蝶的语气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像极了过去白夜对她说话时的态度。
白夜不痛不痒：“初孕时易脾气暴躁。”
潜台词就是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个脾气暴躁的孕妇了？孙蝶听完这话足足愣了一刻钟，直到白夜将她放到床边，关上了房门才回过神。
她二话不说起身就走，但预料之中的没走成。
“够了。”白夜抬起手臂揽住了她，眉头紧蹙，清冷的眼眸里泛着复杂的寒光，“你闹够了没有？”
闹？孙蝶微微一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你有这种误解，但我真的没有在闹，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白夜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他的皮肤很白，侧立在门口，窗外午阳的光芒投射在他脸庞上，白皙如玉间竟是没有半点瑕疵。
良久，孙蝶听到他放缓声问：“你到底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孙蝶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都走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还这么矫情？可她就是忍不住在面对他时不生气，只要一看到他的脸，她就会自动联想到那日洛凡生所说的一切，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那是过去是过去，可还是在意。
因为他从来不曾说过他喜欢她，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让她觉得自己被喜欢着的事。
她的不确定全是他给的，他从未给过她一种叫做安全感的东西。
“是啊，我到底怎么了？”孙蝶扯开他的手，转身进了房，用很茫然的眼神回望着他，“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怎么了，究竟想做什么。
白夜随她进了房，淡泊的金色光芒中，他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清雅已极。
“白夜，如果我说，我可以无条件地将华山剑谱送给你，但你可以不用娶我，你会怎么做？”孙蝶怔了很久，忽然这样问道。
白夜眼角微挑，莫名地看着她，眸光清冷而气质卓然，紧抿的薄唇上被阳光镀了层层流光，生出几分艳丽来：“你觉得我想要华山剑谱？”
直接就是最一针见血的问话，孙蝶听得喘不过气，干脆避开了他的眼神，无措地坐到了桌子边。
“谁与你说了什么？”白夜又问。
“没人和我说什么。”孙蝶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或许是婚前恐惧症吧？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开始那么排斥娶我，现在却又答应了。”真的不是因为华山剑谱吗？颜凌霜和你又是什么关系？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我这些？
“我答应过要娶你。”白夜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面色沉静，竟看不到半分怒意，似乎在诉说一件非常理所当然的事。他甚至还心平气和地为她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淡淡道，“华山剑谱对我毫无用处。”
是的，她明白，也懂得，华山剑谱对白夜来说的确没有一点用，但看见洛凡生为剑谱付出那么多她又矛盾了，这剑谱上究竟是什么，让富可敌国位高权重武功高强的太子这般执着？白夜他真的不在意吗？她的心里乱极了。
“剑谱放置我处，可免他人窥伺，你若因此不安，便作罢。”见孙蝶不语，白夜又说了一句。
孙蝶还是没说话，这并不是她在意的重点。
“我今日是否话太多？”许久，仍是白夜在说。
孙蝶摇了摇头：“不多，一点都不多。”
白夜眉宇舒展，起身走到门边，像是要离开，却在打开门时又停住了脚，他并未转身，只是侧首用孙蝶可以听见的声音说：“夫妻之间本该毫无保留，今日我不逼你，若以后你仍是如此，这亲，不成也罢。”
不成也罢不成也罢……孙蝶听见这四个字居然笑了起来：“怎么，你今天才看清我么？若不想成亲还是早点说吧，等到成了亲想再休妻可就麻烦了。”
白夜转过了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玉面修眉，仿若轻烟中一朵盛开的白莲，优雅而寂静。
“洛凡生和你说了什么？”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早就猜到了几分，但现在他才确定。
孙蝶回望着他，无语。
他有什么事是不能让别人告诉她的？
“百草山庄？”
显然不是，孙蝶面色不变。
“唐门？”
这个她早就知道了。
沉默良久：“颜凌霜。”
孙蝶别开了头不再与他对视。
看来他果然和颜凌霜是有过什么的，不然也不能跳过灵秀坊直接提到了她。
见自己猜对了，白夜居然短促地笑了一下，道：“就是因此？”
孙蝶仍旧没说话，似乎从那一夜她搬出房间以后，她就经常对他沉默，而一向少言寡语的白夜就不得不话多了起来。
“你在吃醋。”他下了结论，说完便轻笑开来，笑得孙蝶莫名其妙。
“我与她只是师兄妹。”重新坐回桌边，白夜自斟一杯清茶，浅浅饮了一口便放了下去，“与你和唐剑愁同一般。”
他竟然在向她解释，孙蝶忍不住微微咋舌。
她虽然在跟他耍脾气，却怎么都没想到他那样冷情冷性的人会对她解释，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晚上回房睡。”白夜继续说着，“不日便是婚期，莫再胡思乱想，否则我不会再去找你。”
我又不是没人要，干嘛非得把自己弄得低三下四的？孙蝶皱了皱眉，淡淡道：“心中有我，便会找我。”
白夜一怔，手中茶杯晃了晃，茶水溢了出来，洒在他修长白皙的手上。
沉默。
你心中有没有我？孙蝶忍不住抬起了头，对上了他一双黑如漩涡的眸子，紧张地等待他的答案。
很久很久，白夜将茶杯放回了桌上，自袖口取出一条斯帕，轻轻擦拭着手上的茶渍，闪开与她对视的双眼，黑睫低垂，神色平淡，瞧不出真意。
“白夜。”孙蝶叫了他一声，并没多说，他懂她的意思。
白夜并未停住擦手的动作，他凝视着自己一双看了二十几年的手，静了半晌才说：“我现下难道不是在找你么。”
孙蝶稍怔了一下，接着脸上便泛起了浓浓的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