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江湖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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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白夜在带孙蝶回房的半路上被唐剑愁神秘兮兮地拉走了,孙蝶不过愣了一下便孤身回了房,她自柜中取出当初从集市上买来的布,那质地极好的白色纱缎已被她一双巧手做的基本完成,只差几针收尾了。

她瞥了一眼天色,趁着还没黑,坐在椅子边摊开柔软的白衫,仔仔细细缝了起来。

傍晚时分,孙蝶停下了最后一针,认真地检查过每一道边角,确认没有瑕疵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衣服重新收进了柜子,出门去寻白夜了。

走在路上,她遇到了一个人。

“我本是要去找你的,没想到却在这遇见了,看来你我二人也并非有缘无分。”洛凡生的声音温和已极,蛊惑的音色带着些诱惑。

孙蝶退后几步与他拉开距离:“不敢劳太子殿下大驾,若殿下找民女有事,只需传唤一声即可,何必亲自来寻。”

孙蝶这个认识遇强则强,遇贱则贱,对付贱人,就要有更贱的法子。

“小蝶对我防备至此,想来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吧?”

“是啊。”明知故问。

“但我觉得这些事还是应该告诉你。”那虚假如水中月的笑容又浮上了洛凡生俊美的脸庞,“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啊。”

朋友?谁跟他是朋友?孙蝶才不要跟这个笑起来像狼外婆一样的男人做朋友,她转身原路返回,想避开他,但他却不肯让她如愿。

“小蝶难道真不想听听关于白神医的过去吗?”洛凡生勾了下唇角,弧度微小,带着些意味深长。

孙蝶到底还是没能继续走下去,她皱眉问道:“白夜?”

“正是。”

“他的过去?”

“正是。”

原来大神也是有过去的吗?难道他们不是来无影去无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这不符合她对武侠世界的认知。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一句话让洛凡生知道不能再转弯子了,他干脆地抬手,比向前方暗处的树林:“借一步说话?”

孙蝶垂眼看着他那双细致白皙的手,那一看便是一双富贵之人的手,它必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未碰过含有人间烟火气的东西的。只要她稍一凝目,便会发现那指腹上竟连茧子都没。

一个常年练剑的人,一个拥有剑神名号的人,手上竟然连茧子都没,这实在令人奇怪。

但思及此人的身份,孙蝶又释然了。

一朝太子,将来的皇帝,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什么灵丹妙药没有,又怎么会任自己手上留下粗糙的茧子,破坏自身的完美呢?

“走吧。”孙蝶到底还是没能拒绝洛凡生,又或者说洛凡生戳到了她的敏感点,她的确对白夜的过去十分在意,有些事情在她心中始终是一个结。

这片树林里树木的叶子已经掉的差不多了,时值初冬,山下都已霜冻,莫说是高入云峰的华山了。

寒风阵阵刮过,孙蝶双臂环胸,摩擦着肩膀驱寒:“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不能逗留太久。”

洛凡生的神情始终似笑非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孙蝶的脸,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到她的心里,直到孙蝶不耐烦地又要开口之前,他才淡淡道:“小蝶可知道灵秀坊?”

灵秀坊,和白夜一起从百草山庄祖师爷手下活下来的小师妹颜凌霜呆的地方,她怎么会不知道?

“知道。”孙蝶点了一下头,“那又如何?”

“既然知道灵秀坊,应也知道颜凌霜颜姑娘。”

心里漏了一拍,这个人一直是孙蝶不愿提起的,她永远不会忘了当初白夜送她回华山的直接原因是什么。那便是因为她和他一起上灵秀坊时的所作所为触怒了他,而她当时其实不过是和颜凌霜拌了几句嘴,惹了美人落泪。

见孙蝶脸色发白,洛凡生柔声娓娓道来:“其实小蝶既然知道颜姑娘,应该也就知道白神医和颜姑娘的关系。”

孙蝶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他是师兄,她是师妹,仅此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洛凡生并不介意她的怒目而视,也没有在乎她作为一介草民对他这个储君的失礼,而是轻轻地道出几句话,以至于孙蝶当晚便彻夜难眠。

“小蝶,你应知我当初中了毒,是因有灵秀坊的玉牌白夜才肯救我。实不相瞒,我与灵秀坊的主人是故友,据我所知,白夜和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虽并未表明心意,但白夜始终对她非同一般,直到她受了师命独自去灵秀坊,两人才分开。”

孙蝶听着他的叙述,手握成拳,然后又松开,然后再握住,重复这个动作第七次的时候,她冷冰冰地开口:“那又如何?那已经都是过去了。”

看见她这副样子,洛凡生的眼神里就带了一丝怜悯:“小蝶,别傻了,白夜这种人岂是会随随便便喜欢上别人的?他若真喜欢一个人便不会轻易改变,所以他根本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娶你,他娶你,只是为了得到华山剑谱。”

孙蝶顿时如雷劈中般愣在原地,沉默良久,一声不吭,一动不动,面如死灰的模样就仿佛所有的努力都被推翻了,包在纸里的火终于烧起来了,隐忍矛盾的样子连洛凡生看了都于心不忍。

“小蝶……”

他轻唤着她的名字,语调柔和,却让孙蝶觉得很恶心:“你告诉我这些是何居心?”

洛凡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但很快便说:“我是关心你啊。”

“关心我?”孙蝶很想吐,但她还是忍住了,内心如同有千万匹草泥马从马勒戈壁上奔腾而过,但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声轻描淡写的:“呵呵。”

洛凡生微微惊讶,这不是他设想中的结果:“小蝶,你……”

“你要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现在可以走了吗?太子殿下也早点休息吧,整天琢磨着怎么拆散别人怎么使坏,多费脑细胞啊,如果不养护好,纵然你长了一张主角的脸,也未必能活得过两集。”说完这句话,孙蝶便甩手回了房间,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洛凡生呆在原地,脸上的笑意非但没有逝去,反而加深了几分,他轻抚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知道他所做的已经够了,剩下的一切,自然有别人来替他做。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等到白夜忙完回了房,一打开门便觉得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看着自己,他略顿了一下,转身进房,关门,掌灯。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丝毫慌乱。

是的,孙蝶的改变向来引起不起白夜的慌乱,她抿了抿唇,冷笑一声如是想着。

“怎么不掌灯?”白夜应该从孙蝶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但他并未点破,只是走到了水架边,净手,洗脸,漱口。

“这不是在等你吗?”孙蝶微微一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柜子边取出刚刚缝制好的新衣服,拿到床上铺展开来,视线流连在雪缎之上,轻声道,“衣服做好了,来试试吧。”

白夜闻言侧过了身,以微小的弧度弯了下嘴角,孙蝶虽低着头,余光却没有错过。

她撑起衣服,为走到她身边的白夜将旧衣层层褪去,一件件换上新的。她的面色十分平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尺寸刚刚好,边边角角没有一寸的差错,难得的合身。这么多年来,白夜从没穿过这么合身的衣服。

每天晚上抱着睡觉的自家男人,孙蝶又岂会掌握不好尺寸?她有些自嘲的在谁也看不见的角度笑了笑,却也没逃过白夜的眼睛。

他不动声色地用手指轻轻抚了抚针脚精致的雪缎白衫,绯色烛火之下脸颊酡红,淡淡药香之间夹杂着几不可闻的酒气。

“你喝酒了?”孙蝶皱了皱眉。

“少许。”

“大师兄让你喝的?”

“是。”

对话又结束了。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一些事,但两个人都没说破。

“睡吧,我困了。”孙蝶弯身将白夜的旧衣收拾在一起,放回柜子里,望着那里面几件虽说是旧衣裳却仍然崭新的白袍,心里莫名抽痛。

每个人都扮演过陷入感情旋涡不能自拔的角色,我们可以称之为脑残,通俗点的话,还可以叫做***。

深夜,孙蝶自噩梦中醒来。

梦境中,他低着头,长可及地的黑发如流水般滑过肩膀,遮住了他清俊泛雅的脸庞,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轻声细语地问:“是你吗?是不是你?就是你。”

言语虽然肯定,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撒娇的味道。

男人轻笑着,他似乎很不擅长微笑,嘴角勾起的弧度略显冷漠和凉薄,声音略带沙哑地低沉道:“对,是我,你好吗。”字里行间竟是许久不见的疏远。

她转过身不再看他,开始无声哭泣。

再后头,一片虚无。

孙蝶痛苦地揉了揉额角,梦中的伤痛蔓延到了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但那种沉重却抵不过眼前看到的令她惊骇。

当你睡着的时候,一个男人盯着你的睡容看了整整一夜,这件事若是发生在小说里,那应该是很幸福的。

但如果真的发生在你身上,那就很可怕了。

如果这个男人再嘴角含笑,那就更可怕了。

你想想啊,你半夜噩梦惊醒,一睁眼就发现身边的男人嘴角含笑盯着你看,眼眸不眨,目不转睛,你怕不怕?

“啊。”孙蝶很小声地叫了一下,这才令白夜稍稍敛起了眼神,提了提嘴角。

他的笑真的很好看,好看到孙蝶一瞬间忘记了所有,情不自禁抚上了他的嘴角:“你笑得真好看,你应该多笑笑的。”

他不是个擅长笑的人,但他现在微微一笑,闪过一瞬后又是一张冷脸。

他在笑给她看,这个认知让她心软了,唇线放松,紧绷的面孔柔和了下来。

“你在想什么。”白夜与孙蝶面对面躺着,神色不变地问道。

孙蝶眼神一暗,红唇轻抿,终究只是说:“……没什么。”

“想死就尽管骗我。”白夜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你看到他说这话时冰冷而认真的表情,你也不会认为他是在跟你开玩笑。